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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话说得轻松,事办得利落,林森柏却并不敢掉以轻心。她之所以要捅纵优一刀,为的不过是探探虚实——她要看纵优有多大的能耐,是否能把工地事故压得密不透风。如果不能,那她只当田桓一时眼拙站错了队,她大人不计小人过,可以很容忍地放过他一次;但如果能,她就必须马上争取时间把路子铺好,因为只要吴齐二人把罪名坐实,她也是决计跑不了的。毕竟“受贿”这项罪名,从来没有单方责任这一说。☆、真正的商人二零零八年五月十二日,星期一,很是一个上班的好日子。清晨飘起几丝细雨降温,没到上班的点儿,便又恢复了初夏早秋的晴朗。空气中有一点点土腥味,地上湿土却早已干透,日暖风凉,好生惬意。但,这样的好天气并没有给林森柏带来好心情,她早早来到办公室,闭着眼睛坐在大班椅里,板一脸严肃,宛如正在等待判刑。期间她接到个无关紧要的电话,没说几句就很不耐烦地挂了。经过前几天那场大戏,近来谁也不敢招惹她,唯有苏喻卿作为她的亲信早摸透了她的脾气,所以并不忌惮她那些大小火气,该干嘛还干嘛,一早上光牛奶就给她送了三次。“我说,喝这么多冰东西,小心一会儿喊胃疼。”苏喻卿把冰牛奶倒进长颈杯中,按她的意思又往杯里填了许多冰块。可林森柏一不开心就要喝冰牛奶,这已成为习惯,估计有生之年改不了,下辈子也许还有戏。“‘大域胜景’那边还没消息?”她抬手看表,十点过半,再怎么着也该有信儿了——昨晚派去的人下手比较狠,一不留神把人家存放焊接氧的小铁皮房子全部炸飞。因着距离主楼较近,地面一层楼体东侧也被炸出大窟窿,挨着墙壁的应急楼梯炸毁一半,二层坍塌三十几平米,连外墙施工用的脚手架也被炸得揭开飞起,火光稀稀拉拉地烧得半天高,听说工人们花了两个小时才彻底扑灭。“早新闻反正没报,本市报纸在翻,暂时没看见有。”苏喻卿坐到林森柏对面,翘起二郎腿低头看鞋尖,“你怎么不打电话问问你那些前女友?避嫌啊?”林森柏闻言一怔,“啪”地一拍脑袋,“对啊!我怎么把这给忘了呢!?”短短几年而已,她就把她那些名vj、名dj、名编导、名的女友给忘干净了,说不该也不该,说该吧,倒也该。“喂,小芝啊,我是林森柏,诶你好你好,很久不见了,嗯,没啥,就是跟你打听件事儿……”苏喻卿撑着下巴在旁看她打电话,刚打完两个,她就显得有些浮躁起来。苏喻卿知道这是大事不妙了,可她不会也跟着浮躁,毕竟林森柏是大风大浪里闯过来的,目睹她浮躁了这么多次之后,苏喻卿已经学会跟她唱反调,她越是浮躁,她就越是冷静,唯有如此,她这个机要秘书才能体现出应有的价值。这一次也不能例外。“压下去了。”林森柏撂了电话,无力地瘫进椅背里,仰着头,闭着眼,一副绝望的样子,“不是有偿的,是发了口头通报,后台相当硬啊难怪一直查不出来。”苏喻卿一听口头通报,视线立马点亮,返回办公室拿了自己的笔记本,她很快翻出历年与源通相关的“口头通报”事件,把屏幕往林森柏眼前一推,“这些‘后台’你都搞过公关了,除了这些之外,你想想最近有没有开罪谁。应该是和这些没联系或者联系不深的,否则不至于反其道而行,帮个建筑商不帮开发商。何况你的资历不算很深,关系网却不小,有这样的权力却盯着你不放,除非是针对你,否则得不偿失。”林森柏懒懒地直起身子,凑近屏幕,一看excel上面的排序已到一百几十号,顿觉头昏脑胀,气都出不顺了,“我他妈的真能搞,这才几年啊就‘公关’了这么多人,挂哪个都能牵到我。好在上面都有国字号地产大头顶着,不然草民我早死了”做完这番感叹,她又抬起头来,很颓废地告诉苏喻卿,“这次不一定是针对,只是我比较倒霉,人家师烨裳早就把‘纵优’列到黑名单上了。她提醒过我,可我嫌换个承建商麻烦,所以才——不过跟这也不相关,它主要是扯着田桓这条线才会跟我干上,大概纯粹是利益之争,跟以前一样。不同以往的只是b城就这么大块蛋糕,已经容不下别人来分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总有一个要败。事到如今,必须查出‘纵优’是哪家大开的小卒。在此之前,它背后的大开应该主攻一线城市,现在看一线城市没什么搞头了才往我们这样还有潜力的二三线城市发展。这么大的实力,中心商圈的储备地皮它已然没戏,原则上会盯着拆迁这条线,而我们一向看重旧城改造,这才在田桓和齐东山的立场上跟他们狭路相逢了。你马上派人去查田桓,明的暗的账户出入,各个电话的往来记录,还有他太太的情况,能多细就多细。”拉开大班台下的键盘托板,林森柏拿出支票簿,先在百万位上画个压头,握笔继续道:“你估计一下,需要多少钱,我马上开给你。不走财务了。”苏喻卿想了想,斟酌道:“先拿八万吧。不够再说。”林森柏恨恨地眯她,拿起簿子在她面前晃,“你要废了我这张支票是不是?”苏喻卿定睛一瞧,笑了,“那就来个十五万,多退少补。”“给你三十万吧。”林森柏大笔一挥,写上数额签上名,撕下支票递给苏喻卿,“这次时间紧任务重,你小心来者不善。我做好坐牢的准备,你恐怕也跑不掉。不想陪我吃牢饭的话就提前说一声,到时我办钱隶筠的身份,顺便替你办上。要是想陪我坐牢也要提前说一声,吃苦受罪是肯定的,不过嘛,苦不苦,看看棒子二百五,累不累,想想将来还要受的罪,咱就当是一起休假吧。”苏喻卿接过支票,呼啦啦地挥几下,脸上仍是公式化的微笑,“每次都说这个,害我日思夜想盼坐牢,看看看,”她把脑袋凑向林森柏,用支票边沿指着自己眼角,“鱼尾纹都盼出来了。”收回脑袋和支票,苏喻卿把手背到身后,一边步伐缓慢地往门外踱,一边敬告林森柏,“你啊,别再想着给我办身份的事了,你有不办的理由,我又何尝不是?有办身份的钱,不如直接兑现给我。反正服完刑我还得给你当秘书,就别让hr为难了,外籍员工的档案多难处理呢。”大门关上,林森柏又回到一片静谧当中,默默喝着冰牛奶,苦思拖延时间的对策:关于坐牢,她并不十分害怕,毕竟她不是赖x星,没赚人家那么多钱,判不了人家那么大罪。从田桓这条线上牵出来的行贿数额和犯罪后果撑死了判她年,略施小计,一年半载的就出来了,可一旦潜逃,就意味着她少则年,多则一辈子不能回国,此无异于自动将这一大摊子事业和她那只在国内环境里才能灵光的大脑,废了。转换国籍寻求庇护也不是个好方法,像她这样的人倘若胆敢宣扬“被政治迫害”,后果一样是不能回国。等等脱身之计不过尔尔,相差毫厘之间,一概是力所能及,但得不偿失。她不择一则而为之——真正的商人是可以把人身自由也当成一种商品用于贩卖牟利的人。故而,眼下她思考的关键,一是如何避免坐牢,二是万一必须坐牢,她该如何让坐牢前的这段时间实现效益最大化。此二点的共同前提只有一个,时间。为了子孙利益,吴齐明知罪责难逃,在不至于判无期的情况下,他们会尽量隐蔽她——身为官员,他们一入狱就什么都没了,而身为商人的她,入了狱还有大把的钱,念这个不照之恩,你懂我懂大家懂,她会做的。可话说回来,纪委动作一向不慢,只要侦查力度够大,前期证据确凿,吴齐二人招架不住,她很快就会被监控起来,到时再做动作可就晚了。时间通过各方关系运作,大概是可以争取到一点时间的。但她不能亲自出面,更不能明说。越到这时候越不能摆出求人的落水狗态度,否则官员避之唯恐不及,她必须找个表面上没有瓜葛,却又能信得过的人伪装一番代为运作——往年她都能随手抓个女友来顶上去,可现在这个“女友”早已不仅仅是“女友”,她舍不得让她以身犯险,一丁点儿也不能。于是,她只能继续发愁啊发愁,一直愁到过午,她正一口一口味同嚼蜡地往嘴里塞饭时,腚下椅子,肘下桌子,突然毫无预兆地一齐摇晃起来,办公楼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地震”,继而,微微喧闹之声回响耳畔,宛如蚊子嗡嗡。林森柏嚼嚼嘴里的吃食,也觉得是地震了。不过她置身顶层,跳不得又跑不赢,该死就死没话说。溜一眼手表,两点二十九,端着饭盒起身,她站到窗边,一面发狠似地刨饭咽菜争取混个饱死鬼,一面看那陆陆续续跑出办公楼的人潮,一面还要嘟嘟囔囔,“哼哼,三点再打一次卡,我看你们敢借地震旷工”此间的林森柏,根本想不到这次地震的震源远在数千公里之外,地震死亡人数接近七万,受伤人数三十余万,数百万人家园尽毁,流离失所——是一场名副其实的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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