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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公主张大嘴巴,真没想到萧明钰居然还祸水东引,连忙扬声,提醒萧明钰道:“我还在呢,你就说我坏话了?”
萧明钰很是温和的拍了拍二公主的肩头,笑道:“瞧你,这怎么是坏话呢,我和驸马这都是关心你啊……”
二公主简直悲愤:“四哥你太坏了!我就刚才就随口一说。”
郑娥瞧着他们兄妹两个一来一往,忍不住笑出声来,悄悄扯了扯萧明钰的袖子,贴在他耳边,轻声道:“你别逗二娘了。她现今被拘在公主府里,连门都出不得,够闷的了,如今也只能看话本解闷了……”
萧明钰这才转了话题:“对了,薛斌这回要走,姑姑那边可有说什么?”
二公主闻言一顿,转头瞧了眼张长卿。
张长卿倒是叹了一口气:“我娘难受的很。听我爹说,昨日一整晚都没睡好,今日一早便派了人去找薛斌,现今他们估计正说话呢。”
萧明钰略一点,安慰道:“他们母子之间有些隔阂,说不得这回能借着此回之事把事情说清楚。或许,这对他们彼此都是好事。”
“希望如此吧……”张长卿心里面自然也是希望母亲和兄长能够和好。
便如张长卿所说的那样,泰和长公主与薛斌此时正在泰和公主府里说话。
泰和长公主昨日听到消息后便一夜没睡好,虽是一早起来梳洗装扮,但面上的疲色却是掩不住的。她抬眼看着坐在自己跟前的薛斌,看着看着便有些出神——他已经那样大了,英挺高大,雄姿勃发,就像他的父亲那般。她看着看着,想起亡夫便红了眼睛,不觉扭开头去。
薛斌坐着等了一会儿,见泰和长公主一直未曾开口,便蹙了蹙眉头,开口问道:“不知长公主一大早派人来侯府寻我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泰和长公主听到他这般沉静的声气,面色微变,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要随军,这般大事,怎地不与我说?”
薛斌怔了怔,他是真的有些惊讶,不由自主的抬了眉梢。他端详着泰和长公主面上那一缕怒气,似乎有些莫名,嘴里还是轻轻的应了一声:“我以为殿下您不在意我这些小事……”他说到这里便又扬起唇角,面上显出一丝讥诮的笑意来,“再者,这事原也不必我来说——昨日里陛下方才应了我,您这不是立刻就知道了吗?”
泰和长公主被他的话堵了一下,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她那一贯神采飞扬的面上第一次显出一丝颓然和感伤来,缓缓的垂下眉眼,低声苦笑道:“这又如何是小事?”她沉默片刻,眼中有粼粼的波光一闪而过,她轻轻的道,“我平日里虽不常见你,可心里又何尝不惦念着?”
薛斌看着泰和长公主,面色不改,自然而然的接口问道道:“那么,您为什么总是不愿见我?有时候,我甚至以为,您不喜欢我这个儿子,后悔生了我……”
泰和长公主的面色微微变了变,低声道:“并不是这样的……”她用力咬着唇,几乎要把下唇咬破了一般,许久才解释道,“我不喜欢的,是我自己。”
迎上薛斌那惊诧的目光,她有些狼狈的伸手遮住自己的半边脸,垂下头低声道:“你父亲自小便读不进书,只有爱武功兵法,后来却也在这上头吃了不少亏。故而,我怀你的时候,他高兴的很,在院子里转悠了半天,一定要我给儿子取名叫‘薛斌’——文武双全的斌。他说以后要给你找个好先生,教你读书学武……”
说到这里,泰和长公主深深的呼吸了一下,想要慢慢的平息了胸口的闷痛,只觉得心口好似被刀剐过一般的疼,那是时隔多年仍旧心血淋漓的疼。她至今都还记得,知道喜讯的时候,自己激动的说不出话来,薛不言双眼发亮的握着她的手,手足无措一般的狂喜。
他柔声叫着她的乳名,一字一句的说:“圆圆,谢谢你,谢谢你给我一个家。”
那时候,泰和长公主年纪尚小,面皮薄得很,她对上薛不言那灼热的目光也不由得红了红脸,满心欢喜的就伏在他的怀里,絮絮的和他说着话。她想:一个孩子怎么够呢?她还要给薛斌生好多孩子呢,等他们老了,还能坐在院子里看儿孙满地乱跑。
那时候的梦有多么的美,那么梦醒的时候便有多么的痛。
几个月后,薛不言走了,他甚至没来得及见那刚出生的薛斌一面。他原本不该死的,如果不是泰和长公主连连发信催他、如果不是他为了早些回来看妻儿,那么他或许便不会抄近路、不会遇上敌军,更不会因为中了敌军乱箭而死。
泰和长公主那会儿才刚生下薛斌,边上的人都不敢把消息告诉她,所以她便独自抱着孩子生气,和人抱怨着:“就算是再忙,也该回来看看我和孩子啊……”
直到后来,她看见了薛不言的墓,所有的美梦都就此碎了,她幸福美满的人生仿佛也被薛不言带去了墓里。她不吃不喝,简直如同死了一般,还是太后一巴掌打醒了她:“都说为母则强,便是为了这孩子,你也不能就这么去了啊。”
她看着薛斌,看着和薛不言一个模子出来的儿子,瞬间的心痛几乎无法形容。所以,她执意不愿改嫁,替孩子延请名师,教他习文学武,眼睁睁的看着他一点一点长大,越来越像他的父亲。
午夜梦回,她总能见到薛斌。
将将十年啊,她仿佛活过了一个轮回。当初约定白首、共此一生的爱人或许早已化作黄土下的白骨,可梦里的他却依旧有着令人流泪的温柔。
然后她遇见了张峤,他是很好很好的人,待她也很好,所以她终于觉得自己或许可以从那漫长到令人绝望的旧梦里走出来,去过俗世里那些常人过惯了的平凡日子——看啊,她永远都是如此的软弱不堪,甚至连为薛不言和他们的爱情守节的勇气都没有。
所以,她甚至不敢留在京城,不敢去见薛斌,生怕见他一眼便会再次梦见薛不言——她老了,她累了,她怕了,她屈服于现实的痛苦,早已没有面对爱人的勇气。
泰和长公主捂着脸,眼睛甚至是红的,只是不断的认错道:“是我的错,真的,斌儿,你不知道我心里多想你,多想像对长卿那般的疼你。可是我一看到你便想起你的父亲,就像是面对自己的软弱与不堪……”她咬着牙,最后只能道,“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薛斌看着她,看着那哭得浑身发颤的泰和长公主——现今的她已然没了长公主的雍容和威仪,只剩下那平常女人的愧疚与软弱。
可那毕竟是将他教养长大的母亲,在那遥远的过去,他们也曾彼此依偎着生活。薛斌看着痛哭的泰和长公主,许久许久方才叹了一口气:“我并没有怪你,哪怕是父亲,倘若他真的爱你,或许也会期望有人能够替他爱你、照顾你……”
他试探着伸手扶住泰和长公主的肩头,终于道:“我此回请命随军也并不是为了报复你,而是为了继承父亲的遗志。”他硬挺五官不知何时已然褪去阴霾和不羁,露出明朗昂然的神色,“如果父亲他在,一定也会支持我这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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