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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厨娘见状,鼻尖渗出豆大的浊汗,她又怕又惊,心知这回公子定不会轻饶了她,可谁又敢逆了大先生的意啊,这下可该咋办。“谁让你停的,继续!”大先生面无表情,冷声喝令。胖厨娘此时脸窘得通红,她听见这话后,咽了口唾沫,用袖子蹭了下额上的冷汗,扬起手,左右开弓,狠狠扇打沈晚冬。一下,两下,三下,四下……沈晚冬默数着,开始时,她还能感觉到疼,火辣辣的疼,后来,她耳鸣了,人也发晕了,头木然地随着胖厨娘的巴掌左右动,若是没有后面那两个仆妇拿住她,想必早就倒地了吧。丢人么,是有点。可你没权没势,除了大哭、不自量力地还手、再不济就是羞愤自尽,好像再没别的办法了。“够了!”章谦溢最终没忍住,大喝一声。只见他双目通红,闷着头走上前去,不由分说地一脚狠狠踹飞打他小妹的“恶人”,将窝在心里的所有怒气全都撒在胖厨娘身上,登时就把胖厨娘给踹得吐了口血,捂着肚子在地上翻滚着哭嚎。他从两个仆妇手中抢过沈晚冬,看着她红肿的双颊,被打出的鼻血,狼狈的样子,真是又气又怒又心疼。他环抱住摇摇欲坠的女人,强压住怒气,沉声道:“她是我手下的姑娘,即便犯了错,也该由我处置。叔父难道不信任侄儿?还是听了哪个娼妇的挑唆,刻意要当着众人的面儿给侄儿没脸?”这话一出,众人皆惊,公子向来敬畏大先生,如今为了晚冬姑娘竟敢出言顶撞!“你放肆!”大先生怒极,粗眉毛都变成了倒八字,他拳头紧握,都能听见咯咯响声,忽然,他看向身侧站着的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武士,冷声吩咐:“你带两个人,把那个晚冬和我的书信一并送去何首辅府上,任由阁老处置。从此时起,这祸水与我福满楼毫无瓜葛!”“叔父!”章谦溢大惊,一张俊脸写满了惊怒,他抬臂,挡住要来抓沈晚冬的两个武士,随后又将沈晚冬轻轻平放到地上。只见他站起身来,脊背直挺地面对大先生,忽然,这男人紧抿着唇,一把撩起下裳,左腿向前迈出一大步,竟准备单膝跪下。“慢着!”大先生急忙喝止住侄儿的这番动作,他佯装发晕,捂着胸口竟直接倒在了梅姨身上。也就在瞬时间,大先生偷偷给梅姨使了个眼色,随后,这中年男人大口喘息,手胡乱地在衣裳里摸,好似在找寻救命的药。“先别管那个小娼妇了,带下去严加看管起来。你们快去请薛神医来,大先生的老毛病又犯了。”梅姨看上去焦急非常,从后面环住大先生,如同抚婴儿那样轻抚着大先生的心口,试图帮男人顺气。与此同时,她一脸怒容,皱着眉朝愣在原地的章谦溢啐了口:“你傻站着作甚,还不过来瞧瞧你叔父?”“我,”章谦溢犹豫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羞愧难当。他深知叔父生平说一不二,从不会因某人某事改变自己决定的事。可此番,叔父瞧见他竟要在众人面前为了一个妓女下跪,终究低头了,为了要挽回他的颜面,暂时放小妹一马。章谦溢看着地上半晕半醒的美人,苦笑了声,他吩咐身旁站着的两个仆妇:立马将半晕半醒的晚冬姑娘抬到酒楼后堂的暗房,把门锁起来,好生看管,谁都不许靠近。如此吩咐罢,章谦溢一甩袖子,让廊子下站着的众人都散了。随后走过去,跟着梅姨等人,将“犯病”晕倒的大先生扶回了二楼的包间。包间并不大,有几分战国时的韵味。桌上摆了五六只镂刻了金文的青铜鼎、爵;书架上堆了十几卷长约一尺二寸的竹简;墙上挂着幅用淡黄色绢帛制成,书写了楚国“花鸟书”字画。做成兽首样的金炉里正焚着水沉香,味道袅袅娜娜,飘散在房间的每个角落,安抚着人的心神。只见两个武士将大先生扶着,安坐到地上铺摆的重蔑席上,又从外头端进来来个暖炉,上了壶茉莉粗茶。做好这些事后,他二人弓着身子退了出去,将门关上,守在外头。此时屋子里只剩下大先生、梅姨还有章谦溢三人。大先生始终阴沉着张脸,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他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碗茶,手端着轻轻晃了晃,忽然,他冷哼了声,竟将滚烫的茶一股脑全泼在章谦溢头上,瞧见侄儿仍端铮铮站着,大先生冷笑了声,道:“你知道自己做错了么?”“我知道。”章谦溢两眼直视前方,沉声道。“做错什么了?”大先生从桌上翻起个茶碗,又给自己倒了碗。“我不该纵容晚冬卖弄姿色,惹得两位权贵之子相继丧命。”章谦溢头低了三分。“还有呢?”大先生抓着茶碗的手,有些抖。“我不该有下跪的举动,您教过,大丈夫顶天立地,膝下有黄金,只跪天跪地跪君跪父母。”“还有呢!”大先生身子略微往前倾,鼻孔微张,声音也拔高了几分,显然更怒了。章谦溢听见这话,懵然地看向他叔父,他这下真不知道自己还做错什么了。“你不该带着那女人去找唐令!”大先生几乎是吼出这句话的,他将茶碗重重地掼到桌上,茶水登时溅出一大半。只见大先生猛地站起来,疾步走到侄儿身前,恨铁不成钢似得用手背连连拍着侄儿的胸脯,气道:“唐令是什么人?那可是敢废立两个皇帝的九千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啊!你以为人家许你叫他一声干爷,你就真成了他儿子了?如今朝廷分成三党,权阉唐令独掌大梁的军政十余年,是货真价实的假皇帝,此为一党;太后的弟弟安定侯荣明海手握军权,稳扎稳打地爬起来,又是一党;何首辅以前虽奉承着唐令,如今上位后也渐渐有了野心,此又为一党。我告诉你多少遍,咱们要长久地立住,哪方都不能靠拢,哪方也都不能得罪。你倒好,如今为了个妓女,居然想让唐令帮你出手对付何首辅和曹侍郎?!你有多大的面子,啊?你知不知道,双方一旦出手,那就是清洗一遍朝堂,成百上千人死亡的血雨腥风啊,谁敢轻举妄动。孩子,你怎么了,糊涂了?还是被那个祸水迷住眼了?”“我,”章谦溢低头,腹内似有千言万语,却不敢说,半天才吞吞吐吐道:“她,她是我买回来的。叔叔,这事根本和她没关系,我章谦溢若是连个手下的女人都护不住,岂不是叫众人笑话?”“你!”大先生怒急,手捂着发痛的胸口,他半弯着腰,手指连连点着这不争气的侄儿,气得说不出话。一旁站着的梅姨见状,忙上前来,轻轻抚着大先生的背,给男人顺气,她轻叹了口气,劝道:“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千万别为了外人伤了和气。”大先生恨地瞪了眼侄儿,轻拍了下梅姨的手,他垂眸略思了片刻,道:“溢儿,我不管你对她有什么情谊,今儿明白告诉你听,何首辅和曹侍郎哪一方都不会轻易放过这个红颜祸水,咱们要是强行包庇,必定祸及自身,叔父从穷乡陋里走出来,一直走到今天,你以为没有忍痛放弃过心爱的东西么?”说到这儿,大先生叹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了许多:“溢儿,孰轻孰重,你心里该有杆秤。你这样不懂事,让叔父日后如何放心将家业交给你。”章谦溢低头,身子微颤,隐忍着痛苦。“难道,要我将她交给何首辅手里么?您明知道那畜生是什么人,小妹若是落在他手里,那可是要先掉层皮,等折磨够本了,才会把她弄死的。”“妾身倒有个主意。”梅姨忽然出声。她看着也是十分的痛苦与不舍,摇了摇头,又无奈地叹了口气:“如今何首辅和曹侍郎迁怒在咱们福满楼,定要咱们给个说法。冬姑娘命薄,惹上这等无妄之灾,这是谁都不想看见的。莫若,咱们给她喝点“酒”,把她的尸体交出去,就说她系羞愧自尽。然后咱们再备上一份厚礼,送上去,好生致歉。如此一来,两家就算有再大的气,也没道理出在咱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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