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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王到底打小长在王府,年少又随军,几乎不曾混迹市井,便是出门在外,都有侍从紧紧跟随,买东西还钱的事儿,何时轮到他过。便看李云霁一愣,翻了翻了钱囊,好容易找出个碎银,人家小老百姓也没银子可找给他,这时候,徐宝璋回头没见到人,忙找了过来,谁想却瞧见魏兄和卖包子的大眼瞪小眼。徐宝璋了解了情况,也不禁哑然失笑,从钱袋里取了三枚铜钱,然后拍了一把李云霁的肩头,爽快道:“魏兄你看看,还想要什么尽管买,跟小弟说一声就成!”李云霁手里攥着个油包,听到这句话,莫名地觉得一哽——堂堂食邑万户的亲王,还要徐小公子给自己掏钱,这实在是……不过,瞧少年一脸高兴,魏王也不再深究,任是如何,都不如哄得圜圜开心。后来,这小包子就赏给了迷糊,而徐宝璋“丢”了一次人,这会儿就谨慎得多,来到人多的地方,就下意识地去抓住了男人的手掌:“魏兄,你抓着我,可别再跟丢了。”那柔软的掌心毫无预警地贴来之际,李云霁便心头一震,喉结不觉一动。他却是有所不知,徐宝璋虽一开始是无意为之,可当那五指慢慢收拢,包住他的手掌之际,那灼热的温度和似乎隐隐可以感受到的血脉跳动,让这迟钝的少年,竟猛地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局促和茫然……待越过拥挤的人流,两人都好似心照不宣地放开手,只有后头跟上的迷糊多嘴道:“少爷,您是不是生病了,为何脸这么红?”徐宝璋恨不得狠狠戳一戳这小厮的脑袋,丢下一句:“你、你才有病!”而后他瞧见前头聚拢的人群,好似急着掩饰什么地道,“魏兄,我们去那里看看热闹。”两人又挤进了人群里头,就看前方搭了个太子,一个虬须大汉在台上道:“各位英雄好汉,只要三两银子,今日有谁能三箭都射中这个靶心,谁就能把这个金牌给赢回去。三两银子,只要三两银子嘞——”如今,一贯铜钱等于一两银,在长门街摆摊,生意好的话,一天下来,赚的最多不过半贯或是一两银子。可是,那金牌看着分量不小,若是真的,估计得值个一十两,要是真能赢得金牌,也算是一笔不错的买卖。然而,这样的热闹,寻常人可消费不起,只有那些不愁吃穿的富贵子弟闲来玩上一把。徐宝璋终究难改调皮的本性,这会儿看了一圈,见没人上台,就有些技痒:“我上去试试!”迷糊连叫了几声“少爷”,都没能拦住他。跟着众人就看一个青衣少年翩然跃上台子,看样子,还是有点底子的。他大大方方地朝大伙儿抱拳道:“今日,小弟就上来献丑了。”随后少年豪爽地将三两碎银扔给大汉,接住他抛来的弓和箭羽。徐宝璋一到台上,李云霁就连忙挤身到台前,小厮也在下头喊道:“少爷,您可悠着点!”台上的俊秀少年朝他二人挑了挑眉,接着便看他一手拿起木弓,一手取箭,动作如行云流水,倒是极其熟稔。原来这徐小公子拳脚功夫虽然不如何,在骑射方面,却有一些天分。其父又是大名鼎鼎的镇北大将军,正所谓虎父无犬子,徐宝璋再是个绣花枕头,那好歹也是绵里藏针,轻易不好对付。就看他做了一个漂亮的开弓,手里的箭眨眼飞跃,稳稳地射中了十丈外的木靶。第一箭便开了好头,底下的看客一片叫好,迷糊也惊讶地瞪大了眼:“少爷,原来您真的这么厉害。”徐宝璋简直想下台去弹弹这小子的额头,可又神气地道:“少爷我厉害的地方,可多着呢。”接着也不多废话,又拿起了一箭。这一只虽然晃了一下,可也是有惊无险,直中靶心,直叫台下的人都沸腾了起来,更有些大胆女儿抛来鲜花。徐宝璋不住抱拳,无论老少,都嘴甜地说一声“谢谢姐姐”,也不知小公子这在脂粉堆里吃得极开的招摇作态,究竟是像足了谁。眼看着金牌就要手到擒来,那虬须大汉着急之下,站起来说:“小英雄且慢,这最后一箭,还有个条件。”徐宝璋倒是想看看此人要如何耍赖,无所畏惧道:“尽管说说,有什么条件?”便看那汉子从袖子里摸了半天,摸出了一枚铜钱,他指道:“只要小公子能射中这铜钱,在下就愿赌服输!”徐宝璋未想到此人竟然如此狡猾,可又不肯轻易服输,便硬气说:“拿箭来!”那铜钱盯在靶心上,中间的四方小孔只能堪堪容箭头穿过,这可比单纯的射靶子难上数倍。徐宝璋今日连中两靶,也算是有几分运气在,真要说真材实料,当然还是略逊几筹。他这会儿开弓射箭,虽射中木靶,却没描中铜钱。徐宝璋落了面子,便不肯罢休,又交了三两银子。射箭最考验心静,徐宝璋心绪已乱,之后可说是一箭不如一箭,到第二箭的时候,连靶子都没射中。下头的人开始议论,少年擦了擦额头的薄汗,不服气地拿起最后一箭。这时,忽有人从身后覆来,将手搭在徐宝璋的两手上。徐宝璋一怔:“魏兄?”李云霁只看了他一眼,便用眼神示意他瞧着前头。那汉子想是以为便是他们两人一齐,断也不可能射中铜钱,便也不加拦阻。徐宝璋只觉那灼人的温度将他的手掌牢牢地包覆住,他几乎是将自己埋进了男人的胸膛里,一种似曾相似、撩人心乱的异香随之拢来,陌生得让他心口发怵……这些人是有所不知,魏王李云霁在塞外十载,弓术若称第二,放言全朝,无人敢称第一。他代少年拉弓,瞄准了目标,当下,一擎而中。他人拆下箭羽一看,可不正正穿中了铜钱。徐宝璋大喜过望,整个人兴奋地一跃而起,台下也一片哗然,纷纷叫好。徐宝璋来到那面如土色的汉子面前,伸出手道:“金牌呢?”那虬须大汉这回又反悔说:“刚、刚才那箭不算!是他帮了你,不能做数!”“你这人怎可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耍赖!”徐宝璋也不是非要金牌不可,可就是不服此人吃相如此难看。再要理论下去,一锭银子冷不丁地丢了过来。那见钱眼开的汉子急忙俯身把这银子捡起来,咬了咬,没想竟是真的,小心地朝少年身后的紫衣人抱拳赔笑:“难道,这位英雄,也想试试不成?”李云霁轻点了一下脑袋,那汉子急得流了全身汗——他既舍不得这银子,又舍不得金牌,纠结再三,竟又想到了另一个法子:“英雄若是要试也并非不可,不过……”他斜眼瞥见了一个陶罐,就将它夺来道,“一会儿,我将铜钱放在这罐中,这位英雄如果还能射中,这金牌肯定归您!”徐宝璋听到这荒唐的条件,瞪大眼说:“你这人简直贪得无厌,欺人太甚!”他拉住李云霁,“算了,金牌我也不要了,魏兄,我们走罢。”徐宝璋自然坚信魏兄弓术一流,可又担心这条件过于苛刻,不想魏兄受一丝委屈,可他抬眼时,却接到了男人投来的一记安抚的目光。徐宝璋顿觉有一暖流流淌心间,一瞬间,不管是输赢还是面子,仿佛都不重要了,他突然想……想、想把这个人,好好藏起来,谁都不要知道他的好才行……李云霁踏进场中,那汉子说了一声:“英雄,接好了——”紧接着,就咬牙将那陶罐高高抛起。众人抬头,刺眼的日光一圈圈映来,陶罐在高处翻转,铜钱在陶罐中随着转动左右上下翻旋撞击,紫衣人举着长弓,凝神看着上空。徐宝璋在此时望来,只觉那双眼肃杀如剑,眼前这狭长的影子巨伟高大,这世间,谁都不可与之相比。就在那罐口朝下的一瞬间,一支冷箭凌空飞来,直直擎穿陶罐,碎片当空散落,台下看热闹的人群慌忙躲开,那支箭就“咻”地一声,钉在地上。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噤声,直到台下一个人将箭折断拔起,指着箭头惊诧道:“射、射中了!”就看那箭头处,扣着一个铜板,还嵌得十分紧,足可见射箭之人底气十足,功力斐然。顿时间,掌声如雷,李云霁将赢来的金牌交到少年手里,徐宝璋高兴得两颊通红,二人两两相望,就在一片喜气洋洋之中,一种有别于一般的绵绵情愫在两人的视线之间回转。却在此时,少年的小厮跑到二人跟前,道:“少爷,您可亏大了,五十两银子都能买好几个这个破金牌了。”徐宝璋和李云霁都猛地一回神,两人急忙别开眼去。迷糊又困惑道:“少爷,您真的没事儿么?您看您的脸,都跟猴子屁股似的了。”徐宝璋把金牌塞进小厮手里:“你才长得像猴子屁股呢,魏兄,走,我请你吃酒去!”说罢,摇着扇子,拉着李云霁的胳膊走了。“哎、哎,少爷,您等等迷糊——”他们也不走远,就挑了这台子对面的一家人多的酒楼。小二忙将两位迎到二楼上座,徐宝璋刚一上来,就听见一声笑从另一头传来。他转头一看,就见二楼栏边坐着一个年轻男子,年约二十上下,就看他长得一张容长脸,目如朗星,鼻若悬胆,薄唇抿笑,风流自显。他头束玉冠,一袭深赭色的士庶常服,腰间只别了一个玉佩,却也掩不住那与身俱来的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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