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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亭下的碎石路上,跪着一溜女人,抄家太迅速,来不及藏匿财物,头上手上的珠宝首饰尽数除去,除最年幼的几个孩子外,连绸缎衣服都给剥了送灾民,统统穿着宽大的囚服,放眼望去,就像花丛中的一排面口袋,大煞风景。夏玉瑾缓步走到轻纱帐前,郁闷地看看眼前景象,用大家都可以听见的声音自言自语:“西南沼毒,漠北风沙,男人粗野,过惯了富贵生活,以后的日子如何受得?”不说还好,说了不但不好看,还不好听了。章夫人几乎直不起腰,她哭得趴在地上,用鸭公嗓子扯着奔丧,其余妾室和女孩有磕头求饶的,有吵闹叫嚷的,有万念俱灰的,有茫然无知的,仿佛几千只鸭子在鼓噪,闹得人耳朵嗡嗡直响。叶昭替丈夫挑去颗莲子苦心,温柔塞入他嘴里,然后不耐烦地看着那群人:“吵死了,统统杀了,省得麻烦。”夏玉瑾把莲子嚼了几下,满口余香,满意地摇头道:“阿昭你太狠心了,都是娇滴滴的美人儿也要下手?”叶昭鄙夷:“就她们?还娇滴滴?人丑心黑,没我表妹一根指头美貌。”夏玉瑾拍案大怒:“你他妈就记得你表妹好看!”叶昭安慰:“没有,在我眼里你最好看。”“滚!”夏玉瑾给堵得喉咙咽了好几下才将莲子吞下,他连戏都不唱了,推开不会说话的混账媳妇,直接冲着众女,冷笑道:“我决意放了你们其中一人。”郡王与将军闹翻,难道要用她们顶上?所有人都不哭了,眼巴巴地看着他,好几个自持貌美的还使劲朝郡王爷抛媚眼,试图用魅力迷住他,换得一线生机。奈何她们打扮标致时都没郡王爷一半美貌,如今容貌憔悴,媚眼更是难看,连骨骰蟋蟀都不想要,在暗地里“呸”了好几口。夏玉瑾直截了当,“蒲师爷透露,章无德修堤坝受贿一万五千两银子,每年收各大商户孝顺银子四千两,还有其余巧立名目的收入等等,这些年来有最少不下四万两银子的赃款,可是这些钱统统给他藏匿了,如果你们谁说出银子下落,我便免了谁的充军之苦,再给二十两银子,从抄家资产里拨个小院子和五亩田,让她留在岫水,好好谋生。”然后他看了眼章夫人,惋惜道,“便宜你了。”章夫人哭过头,竟一时没听清他说什么,待回过神来,正欲开口,跪在她旁边的白氏不假思索,果断出手,狠狠将主母掀翻在地,趁她像乌龟四脚朝天,没来得及翻过身时,抢先爬上前两步,厉声叫道:“我知道!那狗官做的事,我什么都知道!”79隐瞒不报夏玉瑾大喜,不管在旁边哭闹的章夫人,挥手让她上前。白氏唯恐旁人抢了这差事,爬行几步,连珠箭似地说:“有两千两黄金藏在花厅的暗壁里,就是青花人物花卉花尊后面那堵墙,砸开便是。狗官这次让儿子回来,是怕灾后宵小增多,把钱留在岫水不安全,想送回老家。另外还有四万五千两银子,被他送去打点关系,说是年后调任就会下来,连跳两级,直升知州。”夏玉瑾差点“噗”出来了,这种人还能升官发财,黄鼠狼的出生时辰肯定不对,否则哪来那么倒霉的亡国命啊?叶昭见他一直忍笑,帮忙问话:“打点了谁?”白氏道:“两万两银子送给祈王帮忙疏通关系,一万两银子送给江北知府,一万五千两银子给其他大小官员,让大家就算不帮忙,也别在升官路上为难他。”夏玉瑾勾勾手指,叫来海主事:“你见过这笔银子吗?”海主事诚实道:“下官新进吏部,立即被派往江北,随郡王爷赈灾,行贿之事尚未知晓。但路上,有个吏部派来的笔帖式出手大方,似乎发了点横财。”夏玉瑾立即将笔帖式召来。他年纪尚轻,吓得腿都抖了,立即跪下招供:“祈王素来出手豪阔,颇有侠名,他送来银子也没说是干什么的,下官也不好不收,”他悄悄看了眼夏玉瑾的脸色,补充,“下官家里人口众多,入不敷出,确实有点小贪心,不过生性胆小,只拿了一百两,至于其他人是否受贿?受贿多少?就不知情了。”先帝听信谗言,官吏贪污成风,今上接任十年,战乱连连,提心吊胆,无暇他顾,官员拉帮结派,根深蒂固,上下其手,有心整治,却发现拔一个萝卜能带起一片泥,而且建国多年,保持稳定极其重要,不好像开国太祖那样下猛药,大规模开杀戒,以免逼得狗急跳墙。只能徐徐图之,吏治狠抓了几次。只好东抄家西抄家,找齐罪名后,挑肥的下手,这次赈灾的银子有部分就是抄了长乐侯的家弄来的,但旧的蛀虫下去,新的蛀虫上来,总归是难以扫清。地方官员收了银子,帮对方的政绩说些好话,无意提起一下,夸奖一下,都不算什么大事。只要对方在任其间没出大乱子,没犯大错,没引起造反的民愤,朝中没人说他坏话,都不会阻拦升职。官场规矩,历来如此。夏玉瑾也没兴趣抓笔帖式这种小虾米,叮嘱他好好戴罪立功后,轻轻放过了。他转过身,和叶昭小声抱怨:“祈王叔都老大一把年纪了,头发大半花白,封地肥厚,产业遍布,连赌场青楼多涉足,他那么爱钱做什么?死了又不能带棺材里。”叶昭皱眉:“这种话别乱说。”“说了他又能拿我怎样?”夏玉瑾鄙视,“他母亲是个罪妃,出身低微,太后极不待见,若不是他在先帝病中孝顺得特别妥帖,能得那么肥的封地吗?幸好他还算老实聪明,除了死要钱的性子外,还没抓到特别大的错处,否则早就被今上降级发配去边疆封地了。上次我抄了他赌场,他半句话都没说,事后还派人来道歉,说是自己下属不长眼。”叶昭叮嘱:“你回去后,把这事和皇上说声。“夏玉瑾幸灾乐祸:“自然,开个赌场是小事,干涉吏部官员调动是大事,我看他这回要倒大霉了,等赈灾回去,看他儿子还有什么脸嘲笑我没用。”白氏在地上跪了很久,膝盖发麻,眼巴巴地看着凉亭内小声说话的二人,不敢提醒。好不容易夏玉瑾和媳妇聊完私己话,终于想起这群犯妇,也信守承诺,大手一挥,让人从抄没家产里挑出个最破的小院子和几亩田产给她,并免除流放充军之苦。白氏谢过南平郡王,又狠狠磕了几个头,哀求道,“犯妇自知以前为虎作伥,罪孽深重,天理循环,应受报应。想将这小小功劳换来的恩典置换与人,望郡王爷恩准。”她说完伏地,哀嚎不已。还有人大公无私,把好机会让出,抢着要充军?夏玉瑾愣了:“你要换给谁?”白氏决然道:“犯妇女儿年仅四岁,身体柔弱,受不得旅途劳累,怕会夭折路上,犯妇能吃苦去充军,求郡王开恩,将她留在岫水,找户好人家收养吧。”白氏的女儿不懂发生何事,只见母亲额头流血,哭泣不已,便冲过去,抱着她的大腿跟着哭,叫嚷着:“不要欺负阿娘!”她们哭得就像夏玉瑾是天下夫人看见自己八岁的小女儿在列,既喜她免除流放之苦,苦骨肉分离,恨白氏抢夺机会,又忧她积怨颇深,不会善待自己女儿,心里百感交集,奈何形式逼人,只得回去好好教导女儿,收起刁蛮性子,学会附小做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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