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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他认了西陵巷的一个老太为娘,也跟着老太的夫家姓,改姓了项。两年前,项老太死了,他不是还去丁忧么?但是,据我所知,那项老太还有一个亲生儿子。"
"在哪儿?"
"呵呵,曾兄如此聪慧,还找不着这样一个人?"有没有这个人其实也并不重要了吧。
萧水天原本拎着的一颗心稍稍一放,他以为水扬波知道了项平本家的亲人,那一旦抓来用以威胁,项平就难说了。可是现在,私换户籍,并不是很了不起的大事,而当年一桩人命案,如今人事俱非,也翻不起来。那样,项平顶多就是贬官撤职而已,至少其身保全。
"私换户籍事小,并不能定他很大的罪。"
"只要能够让他离开尚书令这一职,就可以少许多制肘了不是?"
"嗯。只要能扳倒项平,余下的也就没那个能耐来多嘴什么了。"萧水天说着顺话,心中却着实有些担心起来。皇上到底在天都安排下什么没有?似乎走前除了召见何秉,并没有其他什么部署啊。
就在这一天,瀛州永治,章戈、岳穹与简居道带回了跟羌蒙与突利达成的盟约。二国均感于匈奴的凶横霸道,以及屡次滋扰其边境,掠夺牛羊妇女之举,盟约谈得极为顺利。这一程,甚至还各派了两名使臣前来协助碧落反击匈奴,并相与约合,一起牵制匈奴王师。
与此同时,由沈磕仪负责督训的一营将士,也已将新型战车研习娴熟。在女皇亲临检阅之后,正式奔赴正吃紧的胡前驻军抵御敌军。
"好奸的一招啊!"沈磕仪夺过小秋的扇子自行狂扇着,阅兵台上,在炎炎烈日烘烤下,她差点就热晕过去。一回到妫语的行馆,她立刻就灌下五盏冰镇芙蓉汤,才舒出一口气。"你让那个小孔明大张旗鼓地跑去与撑梨孤涂会谈,明摆着就是让他彻底遭剌刺的猜忌嘛!"到底是玩惯政治的人,简直就是打了人家还让人家道谢嘛!
妫语见着小秋递上的药,一气喝完了,才答她,"我们输不起。"
沈磕仪一怔,默然半晌,才又嘻嘻一笑,"这一下,那撑梨孤涂一定把你恨得牙痒痒的。"
"也不一定啊。"妫语浅浅一笑,和沈磕仪在一处说话,似是总能受到她那种乐天轻松的影响,连带地自己的心情也轻松不少。"他如果真有远见,就应该感谢我。现在是他的一个时机,错过了这次,他不知还要等多久,或许一两年,或许三四年,也或许十来年。"
沈磕仪朝她看了半晌,忽然问了句,"他难道不会只因为章畔就答应你么?"
妫语轻轻闭了眼,"你说呢?"
沈磕仪沉默,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如果你的消息正确,那他应该是两者都不会放弃的人吧!"妫语说的话里明显带了些安抚的意味,听来并不真切。
沈磕仪一笑,"接下来呢?与撑梨孤涂的盟约成了,是不是将会有一场大会战了?"
妫语没有作声,只是沉默地回身看向整个北防的军图,眼前似乎已经铺陈开了那场血战,生死攸关的血战!
六月二十,夜极懊闷,项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心头似是有什么东西搁着,让人无法静下来。纱窗外是一直叫个不停的蛐蛐与其他一些不知名的虫子,听入烦心的耳朵,格外闹人!
项平忽地坐了起来,身边的妻子兀自睡得正熟,这让他心头又起了些不耐,起身就往屋外走。园子里,方才睡着时吵得慌,现下走出来,却又觉得寂得慌!项平在凉凉的石凳上坐下,月半轮,不过才斜上屋檐,天际的星光倒是淡了许多。
脑中空白无物地坐了半晌,心渐渐静了下来,不知何处,远远地飘来一屡淡淡的荷花香。一时间记忆如同封了泥的老酒,忽然间被取出打开,那些久远的,那些切近的,便如开了坛的酒气,芬芳溢鼻。
那一年,他不过是初仕的士子,来到天都,是想一搏功名,光宗耀祖。可是,有时候,人如果倒霉,便是走平地也会给磕着。他吃了冤枉的官司,是别人陷害,也是致命的陷害。他无力可施,只有等死。然而却在这个时候,伸来了一双稚嫩的手,那个时候,女皇是他唯一的选择。他开始了他并不光宗耀祖,却平步青云的宦途。很难说他不情愿,但确也是没有选择。
项平抹了把脸,上头是一层薄汗,晶晶地亮在手心里。
不管如何,这毕竟是知遇!但他自认不是一个直肠子的人,他求的是稳,如不倒翁般的稳。因此,他时常犹豫而摇摆,这一点自然也就遭到了女皇的反感。这两年来,女皇对他的态度,他不是不清楚。然而到了最终事关大局之时,女皇却还是一如既往地信任了他,委以重任。
项平闭上眼摇了摇头,依他的才智,自然也知道这信任背后的利用,但是,他也知道,这委的重任背后,却是真真地将生死都将予了自己。这任,这信,重得他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抬起自己的双手,反复看着,这双手,到底能扭转什么局面呢?
项平,君臣之间并非只一个惧字。君有信,臣有义。你的能耐朕很清楚,朕并非是要你动辄言咎。你可明白?
不知怎地,对于女皇那日在桃塘说得话印象如此深刻。君有信,臣有义呵!皇上是真的抱着这种心态来看待他的么?
夏夜的蚊虫总是特别多,"嗡嗡"地在耳边飞着,让项平心头极烦,他伸手胡乱挥着,终于忍不住,折了页芭蕉拿在手上扇着。
记忆中,皇上似乎并不喜欢臣子一个劲地认错,她似乎喜欢听不同的声音,而不是经由揣摩过后的应和。只是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起,就慢慢习惯于揣摩了,渐渐地,也失了女皇的重用。
他从不否认自己爱慕虚名,贪财好权,在他看来,一个只知晓清廉的官员,却未必比得上一个虽贪,却能办上实事的官员。当然,如果二者兼备,当然是朝臣的楷模了,像何秉就是一个。唉!他叹了口气,自己的毛病,他并非不知晓,可是,有时,一个忍不住手,就犯了。
这些,他相信皇上都知道,可她也的确一直睁着眼闭着眼,他倒希望女皇能找机会骂骂他,或者臭骂一顿,他也就醒了。
现在回想起来,最让他舒心快意,全身心都充斥了凌云壮志的时候反而是在撤平藩乱那会儿。他出谋划策,一心为公,倒少了这许多顾忌。想来,在众大臣之中,他算是最早的一个,也是知道女皇最多内情的一个,女皇即便在亲政以后,似乎都未曾想要杀他以为灭口,这一点,让项平不得不感佩在心。君有信,臣有义呵
他招头看着天边的月儿升起,直到西下,直到一滴儿露珠忽然滴入脖颈,他才猛地回过神来。嗟!想那么多有什么意思,倒不如正正经经办几件实事哩!
项平像是忽然间理清了烦乱,下了什么决断似的,神色间轻松了不少,摆摆衣袖,便转身回屋。闻氏要想成事,还早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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