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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忍是美人的天性、习惯和宗教。”——Rumi
德莱忒像脚步无声的舞者那样行走在女人甬道一样潮湿狭长的走廊里,米莉塔之屋的走廊各处挂满了娇小的蜡烛灯盏,烛影随着人的移动而跃动,在漆成粉色的墙壁上投下暧昧荡漾的光。
夜晚是米莉塔悠然苏醒的时刻,在此寄居的各色妓女,无论是西班牙妓女或是巴比伦长福,抑或是金发碧眼的本地妞,用一个白天从纵欲后的倦怠中恢复,赤足下床翻找她们的衣柜,穿上薄如蝉翼的轻纱祭袍,在被吻过无数遍的耳垂与脖颈上挂满偷窃或以高超技艺征服得来珠宝钻链,她们擦脂抹粉的同时互相点评彼此的衣妆,蹬着凸显脚趾和脚踝的黄丝带厚底鞋赶去大厅赴会,争先恐后向供奉的爱神献祭上情欲和娇喘以获得信徒的钱币,这是她们独有的献给神的赞美诗。
嫖客自诩为虔诚的信徒,在爱情祭司的魅力下自发从各地到此集会,他们大声捶打着门板,便有扮作辅祭童的小孩跑过来打开门,从花篮中抓一把花瓣朝他们抛撒。经过这番洗礼的信徒更加虔诚,他们调笑着挑选引路的爱情祭司,妓女们成群站在大厅前交头接耳,用香水浸过的手帕掩着脸轻笑,耳环晃动叮当响,被薄粉轻纱堆得更显娇嫩的肌肤几乎要被珠宝压得不堪重负,这正好给了信徒们亵渎的机会。
迟到的圣妓们焦急地将自己穿戴整齐赶去赴会,或者故作风情裸露半边胸脯,因跑动而急促起伏的酥胸更能吸引嫖客的目光,她们深谙其道。德莱忒与这些妓女逆行,并不稀罕去捡因为忙乱掉落在地的首饰,她可以从男人那里轻而易举得到更好的,她也不用担心缺少嫖客的光临,从另一个妓女那里抢走到手的嫖客在这里已然常态。她踏上楼梯,去寻自己的妹妹德塔西娅。
德塔西娅就像是误入的圣处女,她不与其他妓女为伍,从不主动迎接客人,但慕名而来的人从未断绝,他们抱着和她淫乐的心思前来,但几乎所有的人都会为她捍卫自己贞洁的行为与高尚的言辞所打动,聆听她讲述上帝的福音,最后留下自己的几枚银币来,并声称他们得到了灵魂的拯救。
那些执意强迫她的男人,她用眼泪来向他们抗议,并不因此认为自己受到玷污。她同样安慰被迫卖身或受辱的女子,她会说:“女子受辱不必自杀,‘贞节是心灵的美德,而非属于身体,无法被剥夺,心的不屈服,即无损于神圣。’”【1】
她们因家庭破产而流浪到妓院,这是姐姐德莱忒的主意,但数年的妓院生活并未将德塔西娅拉出她的宗教世界,她将肉体换来的钱币捐给教堂,即使她并不会因此得到赦罪符与赎罪券,她同样把沾满男人唾液与铜臭味的钱施舍给所有她看到的流浪儿与乞丐。
“德莱忒,你不下去吗?”一个佛罗伦萨妓女正将披纱缠绕在自己的腰间,她从楼梯上轻盈地跑过德莱忒身旁,顺便抛出一个并不关心答案地疑问。
“嗯,你看见德塔西娅了吗?”德莱忒漫不经心的随口一问,没想到那位自我惯了的妓女却停下了脚步同她交谈。
“啊,你肯定不知道吧。”阿塔拉满意地拨弄着蓬松的棕色卷发,倚着栏杆用佛罗伦萨妓女们特有的口音讲话,“今天米莉塔之屋来了贵客,德塔西娅被叫去和那些交际花一起参加宴会,那些卖淫的赫泰拉,是这么称呼吗?”
*古希腊主要参加名流宴会的交际花从业者
“她们在哪里举行宴会?”德莱忒想要赶紧打发这个做作女人,干脆单刀直入。
“德塔西娅真是走了运,要不是她正好那时候从房间出来撞见凯格拉夫人,指不定没这种好事呢。”阿塔拉自顾自地说下去,“你说说,像罗莎莉那样的交际花,非说自己不做皮肉生意,卖弄那些咬文嚼字地诗篇,再装模做样演奏一点乐器,唱点小曲,到处吹嘘自己赚到钱比我们多。可是我前些天可瞧见她赤身裸体地和一个男人共处一室呢,和我们也差不到哪里去。”
“所以德塔西娅她们在薇罗妮卡吗?”【2】
“咦,好像是妮侬。”【3】
德莱忒不再打算同阿塔拉闲聊,她看不起那些古希腊式交际花的同时也对希腊风格的纱裙羡艳不已,暗地里学着神女们的歌舞又故作不屑,似乎同一株玫瑰树上的两朵花她也能找出更高贵的那朵。
楼下妓女们行走时首饰晃动的轻音慢慢飘过来,祭女与信徒已经在爱神的见证下互相配对,空气中涌动着肉眼可见的爱潮与情欲的吐息,黏腻的脂粉在空气中飘溢,她们温顺地被搂在怀里,自顾自地踩着吱呀作响的腐朽木地板进入诸位女祭司的单独隔间。
“你错过赚钱的机会啦。”德莱忒轻快地说,“当然,我们都知道你最擅长从别人那里劫掠,不是吗?”
“你不也是吗?”阿塔拉最恨别人这么取笑她,尽管她用下三滥的手段多次抢走其他女孩的客人,但她固执地认为是自己的魅力所致。但现在她忙于物色自己的猎物,并不打算和德莱忒起争执,调整了自己的姿势,一条手臂搭在扶手上,将裙角的褶皱抚平。
她擦了一层白粉的脸色看不出明显变化,但丰满的双唇已然嘟起,她曾经凭这招吸引了无数男人,这次她对经过走廊的信徒们也打算故技重施。
“那么,我先走了,顺便提醒一句,”德莱忒伏在她耳边悄悄说,“你往嘴上涂了太多黑莓汁,就像中毒了一样。”
德莱忒爬着楼梯,她很少来到米莉塔之屋的上几层,那里是另一位老鸨凯格拉夫人的势力范围,她习惯将姑娘们培养成深受贵族追捧的交际花,时不时邀请一些上流人士举行宴会,这一场的姑娘扮作宁芙,树叶花边围成一圈花环戴在头顶,下一场姑娘们又便装成真正的贵族女人,冷淡地做着搭肩屈膝礼,里面的皮肉生意都是悄无声息进行着的。
而底层则是瓦尔萨夫人的姑娘们整夜过着波吉亚狂欢之夜,用她们热烈大胆的行为拉客,嬉笑怒骂,将男人骑在身下放肆呻吟,把精液涂在唇上,像珍珠串那样抹在脖颈间,她们是野蛮生长的红玫瑰,艳俗又迷人。
两种相差甚远的经营理念使米莉塔之屋分成了两派,双方以收入多少来衡量对妓院的支配权。每一次的上流宴会无疑会是大笔进账,但除去宴会同样巨额的开支之后和底层随时可以进行的祭祀比起来并不会高出多少,这使得双方维持着勉强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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