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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思量过后,他先整理了一张详实清单,将秦太岳以盐引做饵、贿赂买好他的事向沈徽禀明,连同私售十张盐引所得,尽数呈报给他。
&esp;&esp;沈徽听了神色淡然,“这些人连税赋都要想办法敲上一笔,朕身边统共就你一个可信的,他们也不放过。你原打算怎么应对?”
&esp;&esp;说相信他的话,容与不是,应受重罚。况且此事疑点颇多,恐怕是他事后觉察做的不够谨慎,才会故意将账册交于皇上,以证其清明忠君。但皇上又怎知他会具实以报,没有一点隐瞒?臣以为,这中间重要证人,是和他接洽的那个盐商,只有将此人找出,同林容与当面对峙,方能令真相水落石出。”
&esp;&esp;这是整件事的关隘,可惜目下成了死结,容与因未及向沈徽禀明,不免暗暗担忧,毕竟是两下里没对过账的话,他需要为自己想一个能辩驳的合理说辞。
&esp;&esp;“蔡公这话很是明白。朕也觉得那个盐商才是关键,只可惜,昨日西厂的人漏夜来回禀,那个长芦花盐商忽然在一夜之间消失了,朕当时便觉得奇怪。”沈徽说着,扬起手中奏折,曼声轻笑起来,“不过今日见诸位递上这份折子,朕也就不奇怪了。”
&esp;&esp;这话令在场三人都有些尴尬,一时面面相觑。沈徽向容与点点头,示意将茶盏中的茶填满。只这一个小小的动作,登时让人顿感踏实。想想西厂到底是皇帝的耳目,自己知道的事,沈徽必然也已知晓,容与垂眸一笑,斟过茶,依旧退回原处站定。
&esp;&esp;沈徽跟着伸手,指了指他,“容与在扬州的所作所为,朕并不想追究,因为整桩事,原就是朕授意他做的。朕甫在两淮施行开中法,牵涉不少利益,怕是早有不少人打从中侵吞的主意。户部负责盐商和盐引,责任重大,朕必须要知道,为朕管理财政的人能否坚守原则,不行私贿。朕令容与去试探你们,结果令朕很失望。容与为钦差,代朕巡盐,扬州上下人等便对他曲意奉承,极尽巴结之能事!户部也一道沦陷,他伸手向你们要什么,你们便给什么!是不是日后朕身边的人出去,打着朕的旗号,你们就什么话都肯听,什么事都肯做?你们这些人就是这样替朕管理国库,这样效忠朕的?”
&esp;&esp;好一番诘问!要不是容与性子冷静沉稳,只怕也要面露惊讶之色。料不到沈徽居然倒打一耙,不光替他遮掩所谓威逼行贿,更坐实了户部及王允文欺上媚下,让对方有口难辩之余,全不留一点翻案余地。
&esp;&esp;到了这会儿,王允文自是清楚大势已去,不觉面如死灰浑身战栗;蔡震也明白过来,他原是被人拉来做了陪绑,不由负气的闷声不语。
&esp;&esp;唯有秦太岳面色如常,冷静揖手,“皇上苦心孤诣,老臣省得了。老臣在此先要恭贺皇上,向皇上道喜。”
&esp;&esp;沈徽挑了挑眉,“阁老此言,朕不甚明了,朕有何可喜?”
&esp;&esp;秦太岳微微一笑,“皇上细想,如今百官外臣,或惧容与之威,或附容与之势,皆是因为知晓他身后所依仗的是皇上您。这是官吏敬畏皇上,自然是好事。昔年宇文泰与苏绰曾对坐论贪,苏绰曾言,天下无官不贪,不怕官贪,就怕官有异志。这么看来,朝中官吏虽非个个清廉如水,但却对皇上心无贰志,老臣实在是替您感到欣慰。”
&esp;&esp;沈徽眯着双目,似笑非笑,“阁老这番解释,真是新鲜有趣儿,让朕大开眼界。那阁老且说说看,对王允文这样,既畏惧朕,又敢违抗朕意,事后还觉得有负朕恩,颠三倒四、朝秦暮楚之人,朕到底应该怎么处置为好?”
&esp;&esp;秦太岳叹了叹,“诚如老臣所言,王允文乃是对主君忠诚却一时糊涂,先有罪,其后也算诚心赎罪,皇上看在他不顾念自身,肯全忠义的份上,不妨从轻发落。”
&esp;&esp;沈徽摩挲着手上一串天眼石珠串,想了片刻,回眸冲身后人道,“替朕拟旨,革去王允文户部侍郎一职,迁云南龙场驿丞。蔡震直言进谏,忠心可表,加岁米十二石,赏银一百。”
&esp;&esp;容与躬身领命,不由在心内感叹,姜还是老的辣,秦太岳真好机变,居然能以这样轻描淡写的方式,化解了一场暗波谲云诡的博弈。
&esp;&esp;只是这一场博弈,原本就是在沈徽与秦太岳之间展开,事到如今,却并没有一个人完全获得胜利。而此事过后,只怕沈徽厌恨秦太岳的心,更是尤胜从前。
&esp;&esp;池鱼
&esp;&esp;待王允文和蔡震告退离去,秦太岳才面带忧色,上前拱手,“这些人不省心,惹得皇上不快,是老臣失察之过。”言罢,又忙忙地躬身请罪。
&esp;&esp;“舅舅请起,你不知个中情由,何错之有。”沈徽于无外人时,依旧只唤秦太岳为舅舅,倒是颇为亲昵,“舅舅还有什么事要回么?”
&esp;&esp;秦太岳颌首,“眼下两淮,长芦,河东转运盐使俱已就位,只两浙还有缺额,臣与内阁同僚商议,向皇上举荐一人,南京户部侍郎左淳,不知您意下如何?”
&esp;&esp;沈徽抿了一口茶,并未说话。秦太岳顺势看了一眼容与,接着道,“左淳是升平二十年的庶吉士,在南京户部已任职七年,按律也该调任了。此人熟悉两浙的民生民情,臣以为,是个合适的人选。”
&esp;&esp;沈徽点点头,“朕记得他曾对先帝谏言,应立皇长子为储君。舅舅当日以先帝春秋正盛,臣子不该妄议立嗣为由,把他贬去了南京,怎么这会儿,又想起他来了?”
&esp;&esp;秦太岳知他有此一问,遂笑道,“所谓时过境迁,臣觉得他也知道教训了,何况那时节他不过是头脑发热,本心也还是忠君,且并未和秦王相交。既算不上秦王一党,不如给他个机会。皇上适时的,也该安抚臣僚,不能让他们觉得从前未表态拥立者,从今往后就都得不到重用。如此一来,朝廷会流失人才,皇上也得不偿失。”
&esp;&esp;沈徽长长地唔了一声,若有所思蹙起了眉。秦太岳见他半日不发话,便试探着问,“皇上如何考虑,可否告知老臣?”
&esp;&esp;沈徽清了下嗓子,刚要开口,忽见吴宝慌慌张张跑进来,哈腰道,“皇上,撷芳殿来人说,慧妃娘娘早起吐得厉害,太医请了脉,说是偶感风寒。娘娘这会子却又闹着不肯服药,只说怕药性冲撞小殿下……撷芳殿的人实在没办法,在外头跪求皇上去瞧一眼娘娘。”
&esp;&esp;容与一边听他说,一边看着秦太岳的脸,端的是满眼不屑。半晌听沈徽不耐道,“朕又不是大夫,叫撷芳殿的人滚回去好好伺候主子,出一点纰漏,朕为她们是问。”
&esp;&esp;“皇上,”吴宝欲言又止,觑一眼秦太岳,才又小心翼翼说,“皇后娘娘听闻,已赶去了撷芳殿,其实皇后娘娘早起也有不适,您看……”
&esp;&esp;“胡闹!一个偏妃罢了,何用劳动中宫,她也当得起!”沈徽斥了一通,又无奈一叹,“让阁老看笑了,朕的这点子家事,怕是要让国事先退后了。旁的尤可,中宫此刻不宜奔波思虑,朕放心不下,还是该去看看梓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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