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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节（第1页）

&esp;&esp;拔营前教官队去火器营检查火器装备，全营忙碌。医侍队也在忙，所有医侍穿着白袍，脸上带着白色口罩，身上背着跟小鹿大夫一模一样的大木箱。小鹿大夫绷着脸：“检查工具。”

&esp;&esp;医侍们曾经是士兵，做什么都很训练有素。所有人把木箱往地上一放，一开盖，整整齐齐雪亮锋利的一排一排刀子锯子剪子和针线，以及每人一套便携的泰西式文具。小鹿大夫让他们学会使用鹅毛笔，这样写起来快一点。小鹿大夫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我们要明确，我们没有战斗力。我们的能力是救人，永无止境地救人。交战时令行禁止听从军队的，不要给军队添麻烦。战后打扫战场我们再上。平时我教习的东西，你们最好都记得。”

&esp;&esp;突然一个少个眼睛的医侍问：“那……高若峰的麾下，救吗？”

&esp;&esp;小鹿大夫一锤定音：“救。”

&esp;&esp;医侍们齐声回答：“是！”

&esp;&esp;拔营前，弗拉维尔找到小鹿大夫。军营上下忙而不乱，嘈杂喧嚣的声音像海浪，吞没所有情绪。弗拉维尔站在小鹿大夫对面，低头看他：“你要跟着，也好。你在后方待好，知道你安全，我就放心。”

&esp;&esp;小鹿大夫轻声问他：“上战场前，你们害怕吗？”

&esp;&esp;弗拉维尔一愣，忽而笑了：“没人不害怕。害怕也得上。”弗拉维尔做好了牺牲的准备，教官队一定得捉住叛军首领，这样才有希望进京，这样他们的船队才有救。他是军人，注定是为了祖国什么都要豁得出去。命都可以。

&esp;&esp;可是现在，也有舍不得的了。弗拉维尔觉得自己大概是不会说的，小鹿大夫不知道为好。他舍不得，所以……来看看，记在心里。

&esp;&esp;小鹿大夫动容：“你们都很了不起。”

&esp;&esp;弗拉维尔笑：“你记得我跟你讲过我的家乡吧。西班牙人嘲讽葡萄牙军人又蠢又笨，只有抵抗精神足够，我把这个当作夸奖。”

&esp;&esp;小鹿大夫张开手，露出一个明魅笑容：“拥抱一下，战后见。”

&esp;&esp;弗拉维尔一顿，轻轻一拥，然后珍惜地把这个触觉铭刻在自己的血液里。他松开小鹿大夫，微笑：“战后见。”

&esp;&esp;山东兵南下，在山东边境与张献忠开战。小鹿大夫领着医侍队在后方心里焦灼，天天听见前方炮声隆隆。分别时弗拉维尔的表情让他觉得不妙，简直像是诀别。

&esp;&esp;炮声一停，宗政长官追着张献忠走了，小鹿大夫领着医侍队上战场，跟着扫战场的人检查伤员。打扫战场的人从实体上拔箭收集箭头，一拔噗叽一声。小鹿大夫大声道：“我教你们的！别忘！不要纸上谈兵！看见什么都记下来！”

&esp;&esp;医侍队散开去找活人。小鹿大夫虽然跟着鹿太医在边关轮值，治过无数外伤，却是

&esp;&esp;小鹿大夫跪在地上解剖，医侍队跪在地上记录。乌鸦盘旋厉叫，呜咽风声中只有小鹿大夫冷静清凉的嗓音。

&esp;&esp;“例图上的肌肉与筋膜，记住。”

&esp;&esp;“例图上有没有标明这跟血管的名称？叫什么？很好。”

&esp;&esp;“肋骨。看，这个地方很容易卡箭头，很多伤员是肋间卡住箭头无法拔出失血过多而亡。现在我们可以有个治疗思路了。”

&esp;&esp;医侍队有人想吐。他们并不害怕血肉，他们自己都经历过残酷的伤残，可是他们受不了如此强烈的感情冲击，跟他们平时所敬畏的，完全背道而驰。

&esp;&esp;但是所有人依旧跪得绷直，肃穆地看着小鹿大夫解剖。

&esp;&esp;天心地德，五行之秀，此为人也。造化创人，人却不能自知，那……多遗憾。

&esp;&esp;宗政鸢接到研武堂命令，不准追击。他挺遗憾，跟张献忠差一点就打出心有灵犀了，研武堂不准他出山东。摄政王也许是顾虑辽东，宗政鸢深深感觉到摄政王对辽东军队的不信任，尤其是关宁铁骑。可以战败，可以犯错，但是只要有一次不忠，就完了。

&esp;&esp;山东兵还在山东南部镇守，以防张献忠杀回马枪。研武堂指令到达山东十分迅速，此次伐高若峰不发邸报，张献忠既已撤退，高若峰应该也是往北撤了。宗政鸢却还不知道白敬率南京驻军追到哪儿了，只有心焦。白敬的战斗力不容怀疑，但是健康状态太差了，总是一副面无血色摇摇欲坠的样子。这样长途的奔袭加上恶战，宗政鸢都会觉得吃力，何况白敬。

&esp;&esp;宗政鸢搓搓脸问：“小鹿大夫呢？”

&esp;&esp;参将回答：“跟在部队后面，没出什么事。”

&esp;&esp;参将欲言又止，宗政鸢最烦犹犹豫豫的人：“有话说有屁放！”

&esp;&esp;“打扫战场的队伍传小鹿大夫领着医侍队……剖人……”

&esp;&esp;宗政鸢一愣：“什么意思？”

&esp;&esp;“就……屠户那种的……”

&esp;&esp;“活人？”

&esp;&esp;“不是……”

&esp;&esp;宗政鸢摆手：“传令，此事不必再乱传，小鹿大夫是疡医，那是在率领医侍队救人。我最烦嚼舌的，谁再乱传话以扰乱军心论，军法处置！”

&esp;&esp;参将站直：“是。”

&esp;&esp;宗政鸢疲惫嘟囔：“这一个一个的。”

&esp;&esp;发高若峰之役时鹿太医一直在家里拉磨一样打转，鹿夫人不停流泪。以鹿鸣的个性，肯定要随着军队一起走，不是冲锋陷阵，也得干出点惊天动地的事来。鹿夫人是害怕刀剑不长眼伤着鹿鸣，鹿太医是害怕鹿鸣真的实践那些解剖图去了。说实话鹿鸣刚刚用官驿把译稿往京城送的时候鹿太医一看那图都吓一跳，藏着没让鹿夫人看到。那么直观的剥了皮的人，剔了肉的人，血脉，脏器，鹿太医一看都没站住。太祖年间的确是出了个厉害仵作，也是这样解剖尸体想要校正灵枢和存真图，被人揭发偷坟掘墓辱没死者，全家充军。宋时杜杞解剖区希范，却因为镇日看见区希范的冤魂索命而疯死。毁伤他人发肤，辱没死者尸体，悖逆天道人伦，简直是天地不容。

&esp;&esp;可鹿鸣什么胆量他做爹的太清楚了，他确定鹿鸣会趁着战时来研究人体。甚至在伐高若峰之前，鹿太医明白鹿鸣迟早迈出那一步，所以他写信给鹿鸣：吾儿，人生天地间，要对得起天地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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