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觅尘抬头,望着广袤大地间白茫茫一片,她似是刚发现下了雪,目光轻闪,莞尔一笑。低头轻抚过归海莫湛眉睫上沾染的雪花,笑道。“筠之,下雪了呢。你还记得那年前往咸阳我们纵马高歌的情景吗?云诺调皮,偷了御马,你还怒骂我和云诺呢。我还记得你佯怒的样子,你当时拿着马鞭怒喝道‘你们两个哪个营的?!不知道军纪?私自逃队,该当何罪?!’,我记得没错吧?那时候……多快活。可是……可是现在,云诺走了,大哥满心伤怀远走边关,小莫睿因为那年的箭伤调养了这些时日仍不能习武……连你也……筠之,我真不懂,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都说天家富贵,可为何连活着都变得那么难……”觅尘的声音很浅,仿若呢喃,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她缓缓扶起归海莫湛,怀抱着他,她握住归海莫湛冰冷的手,放在面颊边摩挲着,怀中的身子已经渐渐失去了温度,变得僵硬,她却像没有察觉。她声音很轻,犹含着笑意:“筠之,你还记不记得在大哥的舒啸院,你和我说过什么?你说你不会放手,说我眼神不好。这是你说的,所以你怎能失言,怎可放手而去,筠之,我欠你那么多,你自可这般自私,再不给我机会还你……你怎可……”觅尘声音哽咽,紧紧搂住归海莫湛无力下坠的身子,她的眼神空蒙却泛着异样的温柔,固执地拖起怀中沉重的身体,似乎这样便能证明什么。她笑着将归海莫湛落在胸前的发丝拢在耳后,终是泪水再次滚落,沿着下巴低落在归海莫湛苍白的唇上,又慌忙伸手去帮他擦拭,可手一松,怀中的身子就歪了下去。她又慌忙去扶。眼泪却啪啦啪啦不停往下淌,她终是不再去抹,轻声一笑。“筠之,想来你定不会嫌弃我弄脏了你的脸,定不会的。我做了那么多伤你心的事,你……你何曾怪过我……何曾怪过我……”她一遍一遍地重复着最后的话,直到再也无法言语,将头埋在归海莫湛肩头大声哭了起来。归海莫烬僵立在她身后,整个身体似融在了冰天雪地中,一动不动,任由雪落了一身。听着觅尘的话,他双拳紧握,脑中嗡嗡而响。他甚至没有勇气去望她一眼,可那彻骨的悲伤却仍旧勒得他喘息不过。永封四年十月二十七日,新君归京,在大行皇帝灵前长跪不起,哀伤难抑。翌日,百官与清和殿前跪请奏翰王,国不可一日无君,应立择吉日行登基大典,翰王与悲绝中允奏。永封四年十月二十八日,举国衣恸,国丧举行,翰王身穿孝服,在大行皇帝灵前,亲自祭奠受命。在礼部安排下,国丧刚毕,新君换了孝衣改穿兖冕,在正清殿前设香案,备酒果,行告天礼。然后前往奉和殿谒告祖宗,同时遣宁国公归海成军、永定侯归海莫贤分别祭告南郊、北郊,翌日新帝祭告太庙。永封四年十月三十日,司设监陈御座于永天门,钦天监设定时鼓,尚宝司设宝案,教坊司设中和韶乐,设而不作。时鼓响后,左相戴世矩率文武百官从午门进入,鸿胪寺执事官行礼,请翰王升御座。翰王登龙椅,百官三呼万岁后上表朝贺。同日辰时,翰王登正清殿视朝,接受群臣朝拜。巳时,昭告天下,继天子位,称辰帝,改元永慕。入夜,怜清宫中,明灯高照,四下静谧。归海莫烬坐在床前,轻柔地抚摸着觅尘苍白的面颊,面上净是怜惜。他眉宇间深深的折痕透着疲倦和愁绪。那日自鲁山回来,觅尘不眠不休守了归海莫湛一夜。而他,也陪了她一夜,看着她面上的悲伤淡成死寂的平静,他的心中各种滋味如一坛苦药越熬越浓。那种无力感,几欲折磨地他发疯。清晨时觅尘终于再熬不住晕了过去,这一睡便是三日。这三日来,他不曾有片刻安眠。朝事繁琐,一连三日内外交攻,百事杂乱,然而这些都不如她带来的恐慌让他深感沉重。望着觅尘沉睡的面容,他竟是寄望她能这么安然睡着不要醒来。仿似这样她便不会用那般刀割般的话来对待自己,不会用近乎陌生的眼神来看自己。“不要!快跑!你们快跑啊!”静静躺着的觅尘突然不停挣扎,归海莫烬一惊,忙伸手固住她乱挣的双臂。“尘儿,醒醒!”觅尘猛然坐起身,睁开眼睛,满面惊恐,待望清眼前归海莫烬焦急的面容,她竟呆愣在侧。她的眸中,翻腾着复杂的情绪,目光凝滞在他明黄的龙袍上,最后终归入死寂的平静。轻轻挣脱归海莫烬扣在臂弯的手,觅尘将头埋入掌心:“我睡了几日?”归海莫烬双拳紧握,咯咯而响,终是忍无可忍一把将觅尘拉回怀中。扣在她腰肢的手骤然用力,强迫她望着自己,沉声道。“我到底做错什么!你要这般折磨我!”觅尘心中疼痛,望着他猩红的双眸,泪水滚滚而落,她闭上眼,半响才低低说:“莫烬,好累啊……为何上苍要这么残忍。我不贪心,只求每个人都能好好的,好好活着,为什么这样也不行……”归海莫烬抚在她腰际的手一下便没了力量,他轻柔地将她搂入怀中,声音疲倦,双眸恳切地望着觅尘:“我不介意你怨怪我,不介意你一时想不明白,我甚至可以不介意你那般对待他,甚至……你用看陌生人的眼神来看我,我都可以不介意。只是,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尘儿,你求你,不要这样子折磨我心爱的女人,不要这么折磨我孩子的母亲,你这般,用在用刀子割我的心啊!”听着他这般近似哀求的话,觅尘浑身轻颤,半响才抬头,泪眼朦胧中,归海莫烬眉宇紧紧拧着,眼底血色丝生。他是个一身傲气的人,却如此表露他的心疼,他的害怕。觅尘岂会不懂,岂能不知这些日来他的痛苦?她心中哀叹,轻轻摇头:“莫烬,我不想折磨谁,不想让你伤心。我只是想不明白,是不是一段爱情开始就注定会有人要伤心。一个女人的爱只能让一个男人幸福,想要事事完美、人人周全的结果,很可能是所有人都不幸……我一直觉得,做人不要违拗自己的心,对感情更当如此。筠之是知己,他又是那般永远为别人想着的人。我欠他良多,感情上还不了,便只能力持真诚相待、明眸坦荡,想着这般便能让心头的歉疚少一些。可现在,他竟连这些都不允我还他,我心里难受啊……我知道这事怨不得你,可是……我看到你,便会想起他,我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怨怪。”她说罢静默良久,终是抬头看向归海莫烬,面有决断:“他一直向往山林悠远,想远离这朝堂纷争。我想将他葬在有着青山绿水的幽谷,柳姐姐也是愿意的。他为我做了那么多,我为他做的却只有这样……你……你就让我陪着他吧。”她说罢,眸中蕴泪,几乎不敢去看身前那僵直的身影,低头闭上了眼睛。屋中陷入了死寂,归海莫烬不可置信地盯着觅尘,身体似是不受控制摇晃两下,突然他伸手将觅尘的脸庞抬起,深眸翻涌,星星点点锐利的光从幽暗的眼底浮出,他几乎是吼出声的。“你要离开我?”觅尘心中剧痛,却是咬牙别开目光,挣开他钳制在下颌的手,闪身下床,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请皇上成全!”离开“请皇上成全!”觅尘俯身低拜,将伤痛尽数掩藏在双手掌间,留下的只有决然的背脊,清冷的话语。归海莫烬不可置住地望着觅尘俯身跪拜的身影,明灯广照,她长发如瀑沿着肩头倾泻而下,露出单薄的背脊,却带着刺目的坚持和决绝。这一拜,她将他逼到了死角,不容他说不,不容他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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