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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老人少年杀手（第1页）

黄石镇上有个小酒馆，没有名字，招牌上就写着酒馆二字。事实上它也根本不需要名字，因为实在是太小、太破，酒馆的掌柜同时也肩负起小二的责任。柜台是杨木做的，腐朽不堪，上面没有算盘，也没有账本，因为根本就不需要。酒馆里要是同时出现三四个客人，老板简直要怀疑一早的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升起来的。

酒馆没酒怎么行，这个酒馆有酒，没有好酒，只有劣酒。可是谁能说劣酒不是烈酒呢？瞿秋没有太多的钱，瞿秋又喜欢酒，尤其是烈酒，这个小酒馆里的劣酒像是为瞿秋预备好的。

当长风镖局被屠的时候，瞿秋在喝酒；当瞿清池与宋淑贞先后遇害的时候，瞿秋在喝酒；当迟莲在树林痛哭的时候，瞿秋仍在喝酒。瞿秋似乎有喝不完的酒，瞿秋没有千杯不醉的海量，但他有时间，大把的时间，他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于是他只好喝酒。喝醉了就倒在桌子上睡觉，睡醒了接着喝，喝醉了再睡。

瞿秋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八岁那年他就学会了喝酒，离开瞿府前他喝的是好酒，后来他只能喝劣酒。劣酒的味道当然不好，可是喝下去有一种火烧的感觉，从咽喉直烧到胃，瞿秋喜欢这种感觉。

“掌柜，再来一坛酒。”一个苍老的声音道。

掌柜无奈地摇头道：“老人家，酒都被您和那位少年喝完了。请您到别处去吧。”掌柜说话很客气，不客气会让他自己不好意思。人家一个白发苍苍、长须飘飘的老人，天天来自己这样一个破酒馆喝酒，更何况这酒还是自己酿的，自己不仅用的是最差的高粱，而且酿酒的时候还三心二意到了极点，掌柜差点都要由心而发地给这位老人家鞠上一躬。

老人闻听没酒，直接从身上掏出银子扔了出去。掌柜好久没收到银子了，也不管老人什么意思就接住了。

“这”掌柜收了银子才表示诧异。

“到街上给我买酒，切记不要再打小算盘，不是你的银子，别再揣进自己腰包，不然多了会折寿。”老人手夹筷子指着掌柜道。小酒馆没有菜，只有酒，老人的下酒菜也是掌柜去街上买的。能买三碟小菜的钱，掌柜通常只会买两碟回来，掌柜不仅懒还不老实。

掌柜中饱私囊的事被老人戳破，不由老脸一红，话也没说，小跑地出了门。

掌柜出了店门，忍不住回头细细打量了下自己的酒馆，殊无特别之处。可是怎么这两个人都这么喜欢待在这儿？

老人是从一个月前来到这儿，此后就经常能看到他。老人已经不能用老当益壮来形容，掌柜只能说真乃神人也。掌柜鳏居一人，从早到晚，除去吃饭睡觉的时间就守在这破酒馆里。老人就那么一直喝，脸都不红。更奇怪的是，老人来的时候，那位少年也一定会来，少年通常来的更早，老人通常去的更晚。

掌柜走了，酒馆里就只剩下一位老人和一个少年。少年一身灰色的粗布衣服，长发乱糟糟也没有扎起来，就那么披散着，一只手放在桌子上当枕头，一只手耷拉下来，有节奏地荡着。老人相比之下穿着更为考究，气度更是不凡，少年已成了这破酒馆的一部分，老人则显得格外突兀。

瞿秋还在睡觉，突然身体剧烈颤抖起来，本因酒气上涌而变得酡红的脸也跟着变成惨白，如果嘴角再来些白沫，只怕就是癫痫犯了。可瞿秋并没有口吐白沫，很快他就醒了。他只觉自己浑身冷汗，耳边都是噼里啪啦的声音，好像擂鼓一样。瞿秋支起头往门口望去，只见好大的一场雨。又是一场梦，梦醒时，晴空变成雷雨天，瞿秋还好好在这里。

仲夏的骤雨带来一股深入骨髓的冷意，更让瞿秋想要喝酒驱寒。瞿秋往四周扫了一下，掌柜的不在，只有一个糟老头在喝酒。瞿秋嘴角上翘，狡黠地笑了笑，他费了好大力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向着角落里垒起的酒坛走去。

只听嗤的一声响，瞿秋突然觉得腰上吃痛，于是走路变成了摔跤，摔到酒坛子面前。瞿秋并不在意自己腰上为什么痛，他只在意有酒，摔倒了爬起来，倚着酒坛坐下。可是他在意的酒都被自己和老人喝光了。

“喂，老头儿，从前我一个人来这儿喝酒的时候，这里的酒每次都能让我喝上一整天。自从你一来，这里的酒不到晌午就没了。看你给掌柜的银子都够让他开一家像模像样的酒楼了。你这么有钱，干嘛来这儿喝这种劣酒？我问过掌柜，每次我来你就来，我不来你也不来，你跟我较劲干嘛？”

瞿秋一大段话说完，气都不带喘，紧接着又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这儿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你是江湖中人吧。”

瞿秋瞥了一眼掉在地上的鱼骨头，冷笑道：“鱼骨头都可以伤人，阁下高手啊！哼，我最是讨厌你们这些武林高手，自恃武力，可我偏不怕你。你杀人了吗？那么多地方你不躲，干嘛非来这儿？”可惜瞿秋没有胡子，瞿秋只有青色的胡茬，所以瞿秋只能瞪眼。

瞿秋说了那么一大趟的话，句句针对老人，老人若真是武林高手的话，应该立马把手中筷子飞出去插进这个无理少年的咽喉。可老人没有这么做，但瞿秋并不因此认为这个糟老头就不是高手。瞿秋不是高手，他不可能成为高手，但他有敏锐的观察力。遗憾的是，不学武，感觉再敏锐，又有何用处？

老人没有杀瞿秋，但老人不是手软，这位老人一生从不手软，他根本就不会手软。

老人连生气都没有，反而笑道：“你在激怒我，你好像想死，那你为什么不去跳河上吊？是不是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

瞿秋苦笑道：“留恋，是啊，我确实有留恋的人，可是她们都不需要我，我的存在是一种拖累。没有我她们不会损失什么，甚至可以过得更好。”

瞿秋有些心伤，他下意识地拿起地上的酒坛，却忘记酒坛是空的。

老人一直看着他，这时突然笑了。“看来你不光想死，还是个傻子，坛子里没酒，你也拎起来喝。”

瞿秋也笑了：“老头儿，你现在是不是在激怒我？可惜我没有武功，不然可以跟你打一场，然后你把我杀掉，人家也不会笑话你恃强凌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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