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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蕖猝不及防,叫他喝自家的圣水,那不可能。
辨无可辩,此局已败,圣蕖不再做戏,长袖一挥,一股掌力向温镜袭来,温镜也不含糊,侧开一避。他这一避身法灵动很是及时,圣蕖的一掌丝毫未沾在他身上,尽数轰在路边一棵两人合抱的香樟树,樟树刺啦一响,树皮皲裂,拦腰而折。
这时看热闹的人彻底不能再看,惊呆片刻就要四散奔逃,钥娘在医馆门内曼声唤道:“快进来避一避!”
门外温镜笑起来:“大师不是慈悲为怀么?怎么出手伤人?”
圣蕖冲着一股脑往温氏医馆冲的人群高声道:“造谣生非之人,小僧又岂能再容你!”
他声音又转低:“二公子别忘了,贵府上的白玉楼可不比我这医棚说撤便能撤,今日在太平桥我或许折戟,难道二公子不怕来日我在凤凰街讨回来?”他阴恻恻道,“小僧的一掌二公子躲得开,府上慈幼堂里的小童可也躲得开么?”
温镜看看天,好怕怕哦。估摸着小傅和锐哥儿已经完事,他道:“大师的慈悲相呢?也是,没了旁观的人大师做样子给谁看。”
他状似随意:“扬州疫病肆虐,你们这圣水恰巧有奇效,原本是你们多罗宗的佛缘。可你出家人却不珍惜,一时救急就罢了,你竟还哄人长期敷用。你有害人之心,有温某在扬州一日,你便一日不能踏进城门,不信你且看。”
“张狂!”圣蕖手下一名僧人恶狠狠的,又冲圣蕖道,“师兄!他就一个人,我们四人合力难道还怕他!”
说着就要动手。
却被圣蕖和温镜一齐拦住,圣蕖是一手架住他,温镜则仿佛有恃无恐,手中剑锋刃睥睨:“你师兄当着不知情的百姓尚还要留两分脸面,如今街里街坊的可都透过窗子看着,当街以多欺少,杀人灭口,你们多罗宗在扬州还能取信于谁。”
圣蕖被气得一张俊脸扭曲起来,但他被温镜两句话拿捏,这难缠的剑客说得对,他还有大事。他目光怨毒,闪烁两下,转向温氏医馆的方向张开了嘴又待说什么。温镜却不许他再废话,好家伙净演戏了,戏又不好,他自怀中一把摸出火折子蹭地点燃:“再废话一句,我把你这灵棚一把火点了。”
几个白衣僧人面上纷纷露出畏惧的神色,想来他们的圣水大约是易燃易爆,圣蕖的目光更加怨毒,那形状优美的眼睛映着火光,犹如鬼火烁于幽域,温镜迎着他淬着毒也似的目光傲然而立,冷声道:“我劝你即刻出城。”
几人互相看看,圣蕖最终点头,快速收拾摊子,几个白影几起几落,消失在长街尽头。温镜独自立了半刻,转身回医馆。医馆内却安静得不像话。先前吵吵嚷嚷的、间或有擦当夹塞的,如今都规规矩矩,也没人质疑钥娘问得多,叫敷前净手,叫病人亲至,也都无人再嫌麻烦。
温镜哑然,他、他倒真没想吓着人。
钥娘刚刚叫一人到屏风后头除去上身衣物候着,悄声问温镜:“他拿清宁坊威胁你,打量他们老巢没被咱们摸着似的,你也可拿狼山镇威胁他们呀。”
温镜摇摇头:“正是不能叫他们知道咱们已摸到了狼山。”
钥娘美目一转:“我还道你为何不直接说这病就是他们下的毒,原是不想打草惊蛇。你打算怎么着?”
温镜在沉思,最后他道:“东海琉璃天,还是要亲自去看看。钥娘,”他拍一拍姐姐的手臂,“圣蕖还没有放弃扬州,迟早卷土重来,继续在扬州散播圣水。坐等法源寺来援终究被动,不如主动出击,釜底抽薪。”
钥娘知道这是上策,她叹道:“咱们看得住太平街,却看不住扬州大街小巷,我省得。待你出发,我就好好守在冶金室等着大哥,不会贸然出头。”
温镜笑起来:“冶金室有个密道,直通城外观音山,小傅安顿好了自会去接应大哥。你瞧完了这些病人我陪你过去,入了夜我再走。”
钥娘有些忧心:“圣蕖他们一路从狼山过来,你这一去要当心迎头碰上,”她净了手,正要转入屏风,忽又转出来,“等等,大哥临行前说备了船,不如你走水路?”
温镜心中一动,水路是个好主意。只是扬州的疫病已经闹了大半月,来往商船多少都听到了消息,港口凋敝,这时候贸贸然一艘船驶出去,恐怕也是引人注目,要想个什么法子呢。
这个法子却是傅岳舟给想了出来。至晚钥娘和温镜关了医馆的门,两道碧云行天几下拐进驯隼坊,傅岳舟就在他们家镖局从前的演武台子中央等着,他听了温镜走水路的打算,喟然叹道:“扬州全境又不是扬州城一处港口,上回咱们从冶金室密道出去是去胥浦,这回不妨再去一次。”
傅岳舟满脸认真:“上回我也去了,这回也不能少了我,”眼见温镜要说什么,他又道,“你不能一个人去琉璃岛。我是,咳咳,赖好是闯过十二龙王殿的人物,去了还能拖你后腿么?”
那不能,那必须不能,温镜和傅岳舟连夜出发去往胥浦。
四十里路算得什么,当夜子时两人就到了胥浦城门。胥浦也有宵禁,温镜二个却不怕宵禁,因为他们原也无须进城,傅岳舟从前家里押镖,不知来过多少回,轻车熟路就带着温镜到达胥浦津。
胥浦津不比扬州,扬州东接外海运,北连内运河,乃是当朝三大港之一,胥浦津规模上就要小很多,横竖大约停泊着十余艘船只,帆收桨停,夜水悠悠,很是宁静。傅岳舟打量片刻,悄声道:“那两艘停在外舷的大船想是明日一早就出海的。一艘是广船,一艘乃是沙船,广船可行近海,沙船能出远洋,咱们上哪艘?”
等下,温镜奇道:“…想上就能上么?”
傅岳舟嘿嘿笑一笑:“悄悄地,到时反正也是悄悄下来,还真弄个正经身份上船?也不远,顺风也就五六个时辰。”
温镜看着他有些难以置信加难以直视,倒不是嫌弃时间久蹲桅杆上难捱,他是觉得小傅从来做人最端正,怎么最近也有些无忌起来,还学会了说俏皮话。就方才嘿嘿那两下子,怎么有些像…
…
怎么好像有些李沽雪的影子?温镜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是不是没救了啊。
又过一刻,他觉得自己真的是无药可救,看谁都像李沽雪。就比如他们看中的这艘沙船上,沙船方头方尾,他们趁黑摸上船的时候船尾方艄上正有一人迎风而立,背对着他们望着水面似乎在出神,温镜冷不丁瞧见那背影,觉得怎么回事,这背影怎么越看越像李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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