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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钰惊讶:“师父你真的查出来了?!”刚酝酿起来的郑重氛围被搅和得七零八落,郑驳老扯下肩膀的铁瓢就给了徒弟脑袋瓜一下,“当”一声,那叫个清脆。南钰揉着脑袋闭嘴,不可谓不可怜。谭云山忍俊不禁,淡淡的声音里还带着没来得及敛起的笑意:“珞宓?”起初郑驳老还以为他在调侃自家徒弟,待听清那两个字,是真有点吃惊了,自下凡后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年轻人,啧啧赞叹:“你若上天,必成大器。”谭云山道:“庚辰上仙抬举了。从踏上这尘水修仙路,那羽瑶上仙便前后两次下凡,第一次尚有缘由,第二次连个由头都不扯了,稍微想想,便知与我有关。”郑驳老叹口气,讶异散去,重重的失落让他眼角眉梢都耷拉下来:“老夫这趟算是白来了,还当自己雪中送炭呢,现下看,怕是连个锦上添花都难喽。”“上仙千万别这样讲,”谭云山知道对方在打趣,但对着这唯一能得到真相的机会,他不敢有半点怠慢,“猜到珞宓不难,但她为何要助我成仙?若无上仙指点,我就是想一辈子也想不明白。”这话还是很顺心悦耳的,但郑驳老依然不愿意轻易开口,谁让这小子啥啥都想得到,让他好没成就感:“不用想一辈子,成仙之后自然就知道了嘛。”“师父——”南钰先急了,他和这帮家伙把自己师父夸得一朵花似的,如今形象是已然幻灭了,要是连一丝上仙气度都浪没了,他这个做徒弟的以后甭想抬头!“知道了知道了,”郑驳老白自家没出息的徒弟一眼。几个凡人,不,还混着一只妖,自家徒弟全当宝贝似的,也不知道是劫数还是孽缘。重新看向谭云山,他再不卖关子,“你前世是九天的一个散仙,居蓬莱,羽瑶宫也在蓬莱,你与珞宓算半个邻居。”“交好?”无关好恶,谭云山纯粹是顺着推测。郑驳老道:“你与她是否交好我不清楚,但她显然待你是不一般的,至少我旁敲侧击了一些蓬莱的仙友,他们都记得曾有一位长乐仙人,是唯一可直接入羽瑶宫而不必通传的。”“我……那位长乐仙人,总去羽瑶宫吗?”谭云山还是没办法将自己与之勾连融合。“不总去,”郑驳老歪头想了想,似在回忆仙友们东一句西一句的说词,“倒是羽瑶上仙,总满蓬莱的找你。”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既灵有些别扭地看向旁处。听得心里闷,然而风景都被仙墙挡住了,看得人愈发闷。她不想听长乐仙人和羽瑶上仙的前尘往事,可谭云山和郑驳老的声音还是交替入耳——“依上仙所见,此二人该是如何?”“你们少年人的事情,我一个老头子哪里懂。”“怕上仙探来的不止如此,还望直言相告。”“当真什么都瞒不过你这小子……如此说吧,姑娘定然是有意的,至于郎有没有情,只你自己心里清楚。”“仙人贬谪投胎,定是犯错,上仙可知长乐所犯何错?”“老夫久不出庚辰宫,能寻到的也都是些深居简出的老家伙了,个中缘由尚未寻获。”“此番云雾仙桥也是珞宓所为?”“你这话锋转得也太快……”“是,或不是?”郑驳老微微眯眼,他竟从一个毛头小子身上觉出了压迫感。捋了下胡子,再无废话,干净利落一个字:“是。”谭云山垂下眼睛,沉默半晌。郑驳老静静等待,前所未有的耐心。一番“言语来往”让他对这位“前仙友”起了无穷兴趣,而有意思的事情,是值得付出精力的。“多谢上仙下凡搭救。”谭云山再度开口,却已与九天前尘无关。对方目光平静淡然,声音和缓从容。真心还是佯装?郑驳老居然也一时辨不清了。他不无郁闷地想,这大几百年的神仙算是白当了。“别多想,下凡不是为你们,是为我这蠢徒弟。”“不管怎么说,仍是上仙降服佞方,救我们脱困。”郑驳老不再推辞。非亲非故,出手相帮,得声谢是天经地义的,甚至,这谢来得都有些晚了:“问清了前因后果再道谢,谨慎可佳,但容易让人寒心。”谭云山浅浅一笑:“倘若上仙是我,发现自己这一世都在别人的算计里,还能毫无防备对每一个初相识的人坦诚以待吗?”郑驳老无言以对,第一次庆幸自己胡子眉毛一把抓,即使尴尬,也无影无形。“上仙知道《九天散仙志》吗?”谭云山忽然问。这时候转话头的都是品性温柔者,郑驳老颇感欣慰:“当然,九天散仙虽多,但每一位仙友均要录于此仙志,做到有生平,记来处,明仙缘,清功德……”太过放松的结果,便是话基本说完了,才意识到问题,“慢着,此书卷藏于仙志阁,你是如何得知的?”问完不等谭云山回答,他先瞪自家徒弟。南钰简直想击鼓鸣冤:“不是我!我一百年不去一回仙志阁,你就是让我说书名我还得想半天呢!”“与南钰兄弟无关,”谭云山不疾不徐道,“刚刚昏迷之中,有人带我神游了九天仙界,恰好去了仙志阁,恰好见了这本书,又恰好看了长乐仙人那一页。”郑驳老无奈笑笑:“世上哪有这般恰好的事。”谭云山轻轻挑眉:“上仙不好奇那一页写了什么吗?”郑驳老神情复杂地看他,最后投降似的叹息:“想瞒你点东西,真是比占九天星运还难。”叹完不等谭云山开口,直接坦白,“的确,在查到你前世乃长乐仙人后,我便去了仙志阁。”“已知身份,探究背景,人之常情,”谭云山道,“只是上仙已出手相助,为何还要瞒这一段?”郑驳老叹口气,从刚刚开始,他就一直在叹气:“我料想你未必喜欢听,又不是太过紧要的,何必节外生枝。”谭云山:“所以我没有心的事情是真的。”郑驳老:“仙志不会有一字虚假。”谭云山:“那转世投胎后呢,也还没有心吗?”郑驳老:“天帝允你留魄而去心,金口玉言,便是永生永世。”“尘水仙缘图,梨亭仙梦,云雾仙桥,神游九天仙志阁……”谭云山笑一下,似有若无,“为了让我顺利成仙,快些记起前尘往事,羽瑶上仙还真是煞费苦心。”郑驳老不语,算默认。以谭云山的敏捷思绪,这么多线索、事情摆在眼前,闭眼睛都拼得出全貌了。作为旁观者,郑驳老没有任何立场倾向,但如果他是珞宓的师父,那这会儿绝对要把她叫到跟前,把一个“蠢”字写上一万遍。明明已经让谭云山上了尘水修仙路,稍微多点耐心,这事便神不知鬼不觉的成了,非要造什么云雾仙桥。一座桥,把前面所有“看似自然”的“不自然”都连起来了,再弄个“梦游仙志阁”,这真是生怕谭云山看不出背后有人在着急。“上仙?”略带疑惑的呼唤拉回郑驳老飘忽的思绪:“嗯?你说什么?”谭云山莞尔:“我是请教上仙,无心,还能与人两情相悦吗?”郑驳老皱眉,难得认真琢磨一番,末了摇头:“怕是不能。无心即无悲喜,亦无爱恨。”谭云山点点头,似乎这回答与他所想一致:“看来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我都只能辜负那位羽瑶上仙了。”郑驳老愣了下,忽然福至心灵,连忙道:“别的都好说,这种情不情爱不爱的话我可不帮你传。”谭云山乐了:“那就烦劳上仙帮忙带另外一句。”郑驳老气结,知道自己上套了,对方的目的就是这后一句!收敛笑意,谭云山眼底沉下来,一字一句,低缓却危险:“烦劳转告羽瑶上仙,她助我成仙,这情我领,害我伙伴,我当她是冲动初犯,但——如果还有下一次,别怪我新账旧账一起算。”压迫感又来了,比较之前更甚。可这回郑驳老却只想笑:“你这是在以凡人之躯威胁天帝之女?”谭云山也笑,然并未抵达眼底:“上仙觉得我自不量力?”郑驳老竟从这反问里听出了自信,真是奇哉怪也:“我倒想听听怎么个算账法。”谭云山语气忽然柔下来,似初春的风,似晚秋的水:“想伤一个喜欢你的姑娘,太容易了。”郑驳老笑不出了,只觉凉意刺骨。这人是真的没心。……庚辰上仙和南钰是前后脚离开的。后者本想随师父一起走,奈何被一头小白狼缠住,只得晚一步。白流双对这位尘华上仙没半点不舍,但有疑惑:“为何救我?”这问题没头没脑,南钰皱眉半晌才反应过来,对方指的应该是先前断崖,便很自然道:“朋友遇险,岂能见死不救。”白流双呆愣:“朋友?”南钰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说出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立刻狼狈找补:“咳,那个,至少现在算啦。”白流双皱眉:“那以后呢?”南钰就等着她问呢,立刻潇洒地耸耸肩:“以后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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