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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人多,饭也做的多,她总怕菜不够吃。见锦棠挎着只小篮子,里面全是纸钱儿,像是个要去上坟的样子,遂在厨房里高声唤道:“锦棠,记得揪一把乌龙头回来,醋蒜一氽,就着面吃最爽口的。”锦棠高高儿应了声好,行至厨房门上时,见一捋头发遗落在外,遂仔细的将它梳了回去,这才提着小挎篮儿便出门了。渭河畔新柳吐着絮儿,夕阳照着波光潾潾,一眼瞧过去便是透人心脾的朦胧绿意。“妹娃。”居然是葛青章,他背着铺盖,就站在酒肆的后门外。今儿考完了科考,按理,学生们都会有一个月的假期,这个叫作春种假,因为学生们基本都是附近的农户,得要回去播春种,种麦子。锦棠笑了笑,道:“可是在等大舅?”葛青章点了点头,道:“听我爹说,你们过些日子要去河西堡?”锦棠虽说为了葛牙妹,一直在和康老夫人较劲儿,迟迟不答应她去河西堡之事,但这角逐是个过程,只要目的达到了,河西堡她依旧是要去的。是以,她笑道:“恰是。大舅常年走河西,所以我想让他带我走条捷路,好能让此行能快一点儿到达河西堡。”葛青章是只要不读书的日子,就会跟着葛大顺一起跟驮队,走口外的。他此来,恰是要劝阻锦棠走捷道的。他道:“走捷道,就必须要从龙头山穿沙漠,沙漠里气侯多变,我爹年纪毕竟大了,我怕他带着你,走不了那样路。”锦棠道:“但徜若不走捷路,来回至少要两个月的时间,那于我来说太久了,我得回来照料我的酒肆。否则,秦州的一摊子就得丢。”葛青章就站在垂柳下,背着叠的豆腐块儿似的,补满了补丁的铺盖,提着一只面缸儿,望着锦棠笑了半晌,道:“好,一月之内,河西堡一个来回,若是我带着你,当是可以的。”锦棠急着要去坟地里摘乌龙头,也未多想葛青章这句话,与他别过,转身便走。不过葛青章并没有离去,他于原地停了停,沿着原路,与锦棠相距着百步的距离,径自就尾随了过去。因是被毒死的,属于暴亡,罗家祖坟里没有罗根旺的地方,他是被葬在河湾的一处山凹里的。其实倒是一处风水颇好的地方,背靠着山,前面便是水,山弯之中此时乌龙头已然发了嫩芽,一弯弯的盘簇着。锦棠跪到坟前,锦棠打了几番火石,引燃了一只只的小金元宝儿,便烧了起来。“爹,我这怕是一意孤行了,但我觉得,娘高兴,咱们大家就都该高兴的,您说对吗?”促成葛牙妹和康维桢,锦棠唯一觉得对不住的,便是父亲罗根旺,只是这种难过不能于明面上表露出来,也只能是在傍晚时,在他的坟头上哭上一回。“你当真以为,只要你肯贡出老酒,帮忙经营酒肆,康老夫人就会接纳你娘?”居然是陈淮安,摇着一只狗尾巴草儿,从山坡上几步跃了下来。显然,他日日叫锦棠拒于酒肆门外,进不去,这是瞅好了她经常要来坟头烧纸,特意在此等她了。锦棠白了陈淮安一眼,依旧跪在坟前,在烧自己的纸。陈淮安凑了过来,亦是跪到了坟前,替老丈人烧起纸来。他道:“糖糖,你真觉得,凭你一已之身,能把你的锦堂香酒做到风声水起?”锦棠如今因为酒酿的好,生意也源源不断,正欢实着呢,侧眸,勾唇一笑,狠狠儿点了点头,柔声道:“我记得有当年在京城,有一回在碧水酒楼吃酒,黄爱莲曾说,得意什么,不过是倚丈着男人挣点零花银子的交际花儿罢了,还真以为自己会经商似的。她是你的后任妻子,又与你之间有濯缨那般聪明俊秀一个儿子,我不好在你面前说她什么事非,但我总得证明,我不止是会倚仗着男人,挣点子零花银子的交际花儿,我能行商,做以商养自己,养家的。”陈淮安上辈子至死时,最在意的除了锦棠,便是他的儿子陈濯缨了。便他被流放到幽州后,每隔一个月,陈濯缨都要专门寄信一封,给他看自己做的功课有多好,夫子曾夸了他多少,而母亲又是何等的为他骄傲。提起儿子,陈淮安便有些声噎。他低声道:“黄爱莲那个妇人,我虽与她成了亲,但我并不了解她,因为我实在没有多看过她一眼。不过我了解你,锦棠,你是个直性子,凡事讲公平,讲道理,可这世间,有时候没道理可讲的。康老夫人不会放任你娘进她家的门,还准备于一夕之间,叫你的锦堂香酒名声败尽,无人问津。”须知,对于锦棠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罗家酒肆,锦堂香酒。要是康老夫人真行下三滥的手段,毁她锦堂香酒的名誉,锦棠必定会败,但她也从此都不会再看得起康老夫人。她相信人间自有正义,也相信就算为商,也必须按照既定的游戏规则来,随便行小人手段陷害,打击对手,要康老夫人真的会为了阻止葛牙妹进门而这样做,可就太不上道了,也枉锦棠一直以来尊着她,拿她当个正经商人了。“她想怎么做,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锦棠唇角的笑凝在脸上,回过头来,耳侧翠绿色的滴珠耳珠打在细腻白嫩的面颊上,晃晃悠悠儿的颤着。要说,谷嬷嬷准备在在锦堂香酒里做手脚的事儿,能传到陈淮安这儿,也真真儿是个巧和。却原来,康老夫人身边的大丫环春娇,与齐高高也是沾着边儿的堂兄堂妹。虽说皆姓齐,但因为齐梅对于娘家这些穷亲戚不好,变着法子的欺压她们,深恨齐梅,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转着弯子的,对锦棠就有些好感。今儿,谷嬷嬷给春娇交待事呢的时候,欺上瞒下,自然是说,事儿是康老夫人吩咐的。所以,春娇当然只得从命,就把酒给了谷嬷嬷。但她又担心罗家酒肆怕是要在康老夫人的打击下一厥不振,从此罗锦棠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一个好好儿的酒牌子就得毁掉,于是赶着谷嬷嬷去秦州办事的功夫悄悄儿溜出来,把此事告诉了齐高高。齐高高平生第一疼心肠,就是罗锦棠,虽说生的粗糟,大字不识几个,可他有颗怜香惜玉的心,最怕的,就是罗锦棠不开心,罗锦棠不高兴。所以,紧接着,他又把事儿告诉了陈淮安。陈淮安知道的也不详细,只道:“我只知道,她想在一夕之间,在秦州城里,用手段搞垮,并败坏了你锦堂香的名誉,别的,我也不知道。”搞臭一个酒的牌子,虽说只是商场上的竞争,人不会有什么损失,可这跟孙乾干和孙福海俩父子强奸并杀掉葛牙妹,还让她声名败尽,其本质是一样的。须知,锦堂香酒要是传出不好的名声来,罗家酒肆也就败了,从此之后,谁还会吃罗家的酒?罗锦棠仔仔细细儿烧干净了所有的元宝,拿烧火棍子拨熄了余烬,闭上眼稳了许久的心神,才不至于让愤怒显到脸上来。“你说,该怎么办?”她道。夕阳晕染着陈淮安根根分明,却又攒的紧致的两道浓眉,瞧着锦棠一张小脸儿气的冷白,两道浓眉随即笑成了深弯:“糖糖,总得有报酬,我才肯帮你。”……“不要再提和离,陈家我也就不去了,能不能就跟容个长工一样,容我在酒肆里,给你打打杂儿,跑跑腿儿?陈濯缨那个孩子,今生不会再有的,我只守着你,也永远不会再让为了怀孩子,生孩子而吃那种苦头,咱们就这样守着彼此,好好的过完这多余出来的一生,只要你愿意,我就帮你。”若仍按上辈子的路走,只要陈淮安想要,陈濯缨就会回来的。于一个男人来说,妻子是要陪伴他走完一生的伴侣,而孩子,是他生命的延续,是他未来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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