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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节（第2页）

&esp;&esp;他转身回去，大片的阴影从四方聚拢过来，重新笼罩了他的面目五官。

&esp;&esp;低沉决绝的嗓音从阴影里传出，“别来招惹我。去找谢五郎。”

&esp;&esp;“嗯？”姜鸾听不明白了。

&esp;&esp;“叫我找谢五郎做什么，我又不想和他过除夕，看送傩。”

&esp;&esp;眼前场景忽然剧烈的变幻。

&esp;&esp;她湿漉漉地躺在江岸边，头顶一轮深秋的初阳，她像受惊濒死的小兽，死死地拉扯住面前人的衣袖不放手。

&esp;&esp;秋日的太阳从江对面冉冉升起，寒风料峭，阳光斜照过江滩，映照出大闻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任河北道兵马督帅的面容。

&esp;&esp;姜鸾浑身在江水里泡透了，不受控制地细细地发着抖。一片空白的大脑什么也没有想，她只是仰着头，失神地看着面前一身戎装的陌生男人。

&esp;&esp;他也在低头看她。

&esp;&esp;她夜里在江里濒死，受惊过度，神志混沌，本能地抓住身边的东西不肯放手，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僵硬姿势，在江边躺了两个时辰。期间她不住地剧烈咳嗽着，泡透了肺的浑浊江水一口一口地往外吐，许多吐到了他身上。

&esp;&esp;他一动不动地任她抱了两个时辰。

&esp;&esp;两个时辰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她失神地睁着眼，似乎什么也没看到，但只要闭上眼，那张英挺冷峻的面容便纤毫毕现地显露在心底。

&esp;&esp;她心里想，他长得真好看啊。

&esp;&esp;她后来才知道为什么他也坐在江滩边不动弹。

&esp;&esp;身上带着京城里被刺杀的强弩伤，守卫皇城的玄铁骑将士损失惨重，姜姓宗室被乱军屠戮殆尽，裴显在养伤的病榻被人半夜推醒，连夜收拾残局，激烈巷战了一夜，凌晨时领军出城追击乱军，跳进江里时身上还发着热。

&esp;&esp;救下了她这个宗室血脉，他胸腔里熊熊燃烧的、支撑着他连夜鏖战下去的炽盛地狱红莲业火，仿佛被一场天降甘霖浇下，熄灭了大半。

&esp;&esp;姜氏嫡系血脉没有断绝，他救回了一个，他不再是愧对大闻朝两百年江山传承的千古罪人了。

&esp;&esp;他坐在江滩边，明亮的秋阳照在他身上，从冰寒江水里捞出来的年仅十五的皇家幺公主还活着，像只受惊的小兽紧紧抓着他湿透的衣袖，贴在他身边颤抖着。

&esp;&esp;他再也起不了身。

&esp;&esp;在姜鸾今夜的梦里，那个熟悉的场景忽然改变了。

&esp;&esp;她轻易地挪动了僵直的手臂，抬起手去，大胆地摸了摸男人冷峭锋锐的面容。

&esp;&esp;“笑一笑，裴小舅。这辈子都好起来了。”她在梦里对他说，“不要总是沉着脸，皱着眉。你笑起来极好看的。”

&esp;&esp;——

&esp;&esp;姜鸾醒过来时在凌晨。

&esp;&esp;她完全清醒时，自己已经吐过好几轮了。

&esp;&esp;这辈子活了十六年，头一回烂醉如泥，醉到完全失去了知觉，被送回东宫时人软绵绵地就往床上倒，半夜吐了好几次都没醒。

&esp;&esp;几个大宫女给她灌了两轮的醒酒汤，苑嬷嬷一边心疼地给她擦洗，一边痛骂胆敢把东宫皇太女灌醉的裴中书狼心狗肺，不是东西。

&esp;&esp;姜鸾都吐完了，身上也收拾地干净清爽了，苑嬷嬷还没骂完。

&esp;&esp;“行了奶娘，大新年的，歇一歇。”姜鸾哭笑不得，“不过是喝了点酒，何必把人家从除夕夜里骂到大年初一。”

&esp;&esp;过了四更天了，已经是新年元旦。正旦大朝会是极重要的大事，不能怠慢，她坐在妆奁台前，正正经经地任凭女官们拾掇起自己。

&esp;&esp;“昨晚的除夕宴散得早。紫宸殿那边后来没传消息吧？没消息就是好消息。今早的正旦大朝会二兄自己去最好。”

&esp;&esp;端庆帝姜鹤望果然支撑着参加了正旦大朝会。

&esp;&esp;一年之首的大日子，新年头一回的大朝会，京城里的官员不论品级，文武百官聚齐，在王相的带领下入宫参拜，礼仪繁琐而盛大。

&esp;&esp;姜鸾作为皇太女当然是要参加的。

&esp;&esp;主要还是盯着二兄那边的动静。他今天穿戴的衮冕袍服实在太重，气色又不大好，所有人都担心他撑不住。

&esp;&esp;御医就在太极殿外待命，顾娘娘反复地叮嘱御前内侍，一旦圣人有喘不过气的迹象，立刻提前离席。宁可缺席，也决不能在正旦大朝会上发作了癔症，叫史官一笔计入史册。

&esp;&esp;但端庆帝自己，是绝不希望在登基后第一次的正旦大朝会半途离席的。

&esp;&esp;长达三个时辰的大朝会，他艰难地支撑到到了最后。席间几次剧烈咳喘，随侍御前的徐在安公公几次上前询问，他都拒绝了。

&esp;&esp;等到最后结束时，他艰难地大喘着气，坐在龙椅上，已经起不了身。

&esp;&esp;徐公公扶着圣驾一边手臂，姜鸾搀扶着另外一边手臂，护送着二兄上步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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