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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叶潜冷淡如故,不再理会谢开言的玩闹。晚上,谢开言提着灯笼跃上杏花树,笑眯眯说道:“公子万安,明晨再见。”叶潜正站在院内远望天象,不可避免要对上她的笑颜。看到墨黑的眸子扫过来,她怔了怔,随即恢复常态,笑道:“顺便请先生的安。”她静静站了一会,他移开眼睛看向星云,冷淡如雪。她将灯笼□树枝,搁下一束紫叶花,轻轻跃下。翌日清晨来看时,花叶均枯萎,灯绒已烧灭。如此反复十日,叶潜一步未离开庭院,就连卓老先生连夜赶去汴陵,也失去了身影。谢开言并不知道先生已经离府,连续数天送了春桃、玉兰、丁香、蔷薇各色花束不等,都未打动叶潜一分。最后,她将满纱囊花叶塞进叶府偶尔外出采办的厨娘手中,鞠躬道:“婶子行行好,把这盒画卷带给先生吧,告诉他,小友无可还报赠书之谊,只能作画一幅,聊表心意。”说着,她便取□后的锦盒,递交给厨娘。厨娘迟疑道:“姑娘不来了么?”谢开言抓抓脸,讪笑:“打扰贵府多日,心中实在过意不去。我做了一桩赔本的生意,现在要去挣钱还债。”厨娘看着那明丽的笑容,愕然一下,福了福身子,没说什么,径直走入府内。因府规森严,她也不敢随便透露卓老先生已去汴陵的消息。再者,潜公子蛰伏在海镇,清静无为,正是为了打消老皇帝的疑心,方便拿到首战军权。言多总归有失,什么都不说才能不坏潜公子的举事。云霞浮海曙,白鸟衔枝归。“潜公子定力非凡,我甘拜下风。”一早,谢开言将所剩银两还给阎薇,只身走向市镇,谋求一份差事,偿还钓鱼战中用去的雇金。为数不多的店铺中摆放着陶罐、香料、砂纸、海味等杂货,虽没有闾阎扑地的盛景,但民众落得清和自在。连续打杂三日,谢开言蹲在陶器前,细细看着罐身上的古代传说浮雕图像,慨叹画师的精湛手笔。肩膀上突临一拍,一个拘谨的声音在说着:“大小姐,我们公子想请你去一趟。”只有谢族子弟才唤她大小姐。谢开言立刻回头,看到一张年轻的脸,不禁眯眼说道:“阿驻?”阿驻低头羞赧说道:“没想到大小姐还记得我。”谢开言扁了扁嘴:“小时候就是你推我入池塘,让我落下一个颈软的毛病。”两人边走边谈,去了镇中唯一气派的驿馆。北理国聂宰辅派独子聂无忧出使华朝,聂无忧完成公务后,听闻汴陵名贵公子均到访青龙镇,于是对外宣称慕名追来。阿驻本是谢族子弟,因十年前参与孩童赌局,压谢开言入水,后被谢飞责罚出族。当时聂宰辅刚好带着阿照来谢族避难,提议互换小童,将阿驻带回北理。驿馆临海而立,受暖风熏陶,空气极清新。聂无忧摆上一桌饭食,看着谢开言埋头痛吃,不禁说道:“慢点,慢点,没人跟你抢。”谢开言喝完一大碗海鲜青菜粥,吁口气道:“总算吃了一顿饱饭。”聂无忧递过锦帕,示意她擦去嘴边糊糊。“堂堂谢族族长混得如此落魄,说出去恐怕被人笑话。”谢开言瞪眼道:“你敢说出去我就打断你的牙齿。”“是打落牙齿。”聂无忧展开一把素白绢扇,用扇面遮住脸,只露出一双笑意暖暖的桃花眼。谢开言起身环视四周,道:“你这儿地境不错,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唉,借我一晚写写文章。”晚上,聂无忧挑亮灯盏,燃了清神香,特意掩好窗扇,请谢开言坐在书桌前撰写策论。谢开言撑住头,咬着笔杆看他:“你怎么不出去?”聂无忧笑道:“我不碍事。”说罢拿着书坐在榻边认真研读起来。细细丈量宣纸尺寸之后,谢开言便正襟危坐,提笔运腕,流畅书写心中所想。因不愿惹人眼目,她只分析当今华朝内乱不断的局面,以此为契机,完成一篇切中肯棨的文章。“华朝六世开拓疆土,拥十二固州,四时充美,攻举有成。今陛下赐随和昆山之宝,掌孔翠犀象之器,内饰金锡,外采丹青,皇皇然赋妍华兮,富乐于声,轻侮于民,此非吞八荒制九夷之策也。纵观十二州驰列,西接肃、涪,胡骑犯禁,铁蹄敛踏;东西割舍,宁、徽残缺,狄容长驱无人能御,树银龙旗,击灵鼍鼓,汹汹舞浪于外邦。一时流弊,萧墙四起,非陛下之所圣望。凡革除旧弊,必新创三端,曰御将、兵制、养民。御将者,以术,治其心,掣肘分衡,莫不相约以从。兵制者,以法,明其责,招募谪发,论功进爵,莫不奋力西向……”谢开言蘸满墨,下笔如神,可见思绪清明。她凝神写着,聂无忧见夜深,当先退出房间。沐浴后小憩一刻醒来,发现隔窗渗落微光,他敲敲门后,径直走了进去。谢开言趴在书桌上已然睡着,脸颊压着宣纸,嗤嗤吐气,吹散一小块墨染上袖口,兀自做着香甜的梦。聂无忧拈起策论看了看,眼色逐渐发亮,低声道:“女孩儿也有这般雄心,假以时日,不输于任何一个执柄者。”又想到:推究上辈关系,还好她是我的朋友,否则又多了一个劲敌。他取来一张薄毯,替谢开言披上。想了想,轻手执笔,在她的雪颜上添捻几下,画上猫的胡须。天明,饱睡一顿谢开言的伸伸腰,就着桌案上的浸汁漱口,热巾敷面,从袖中翻出木梳,胡乱拉了两把头发。阿驻带着自家公子指派的婶娘走进门,抬头一看谢开言的脸,扑哧一笑,慌忙退下。“怎么了?”谢开言摸摸脸,深觉莫名。婶娘细细替谢开言换过绣花春衫,梳好发辫,忍笑道:“小姐照照镜子。”并从竹箱里递出菱花镜。谢开言照镜看到晕了墨的大花脸,嚷道:“好你个病无忧,合着阿驻一起欺负我!”一阵风卷出驿馆,左右逡巡两眼,寻找聂无忧下落。无果后,她便背着手施施然走去上工。身边掠过一阵淡淡衣染兰香,一道蓝绸丝袍的背影昂然走过,旁边有小厮替他撑着伞,还细细说着:“卓公子,卓公子,老爷劝你再想想这门婚事。老爷说了,那姑娘不错,懂诗书礼仪,擅音律丹青,又是他的朋友,娶了她,等于亲上加亲……”可是那位卓公子一撩驿馆的马车帘布,径直上了马车离去,从头到尾不置一词,极有可能在抗拒这门婚事。谢开言看着马车扬尘而去,心想,这位富贵公子,竟然也姓卓……晚上,谢开言接到了聂无忧特派的差事:去叶府盗图。☆、89破晓(四)谢开言伏案提笔,细细画着白天所见陶罐上的浮雕图,有精卫填海、后羿射日等。聂无忧持绢扇轻拍手心,游说半天,无奈她还是不为之所动。最后,他拿出了杀手锏,翻开父亲委赐的相印及徽章,看着她说道:“你的策论还需一人署名举荐的罢?不知我父亲有没有这个资格?”谢开言咬着笔杆想了下,道:“也好。”当即询问为何要去叶府盗图。聂无忧解释道:“你轻功便利,去了他书房寻紫金铜轴里的画卷。那是一幅上古传下的地貌勘查图,实属孤卷,险些失传。你盗出来,让我瞧上一眼……”谢开言一听“上古”两字就有些动心,但神智仍在,不忘询问清楚:“你怎么知道一定在他那里?”聂无忧笑道:“我自然知道。”又不愿多说,推着她出门,急声说着:“快去,快去,你欠下的租金和债契我都帮你还清,事成之后还有赏银。”谢开言捺住靴底,用手扒着门框,低嚷道:“喂,好歹让我装扮一下啊,那潜公子武功阴毒,我怕抵挡不住。”说完唤阿驻买来两面铜镜,一前一后紧缚在身上,再套上棉布软甲与夜行衣,趁夜色潜伏去镇外叶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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