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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淡七窍生烟。赵桓钦顿了顿,又道:“你原来就爱闹这些有的没的,徒然成了街坊邻居的笑柄,何必呢?”颜淡终于忍耐不住,猛地转过身一拳挥到他身上,她气到极点,御足了气,若是寻常凡人的魂魄定是受不住这一下的。谁知赵桓钦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轻描淡写地将她的手腕抓在手中:“气伤脾,怒伤肝,夫人你的身子才大好了不久,切莫再气坏了。”颜淡抽回手,蒙头走回之前住的那间房间,将门关得震天响。如果不发泄出来,她真的会被逼疯的。摆在梳妆台前的铜镜映出她现下的模样,这张全然陌生的脸看在眼里,更是图惹心烦。颜淡一把抓过镜子,就往地上扔,还是不解气便踩了两脚。她转身把能扔的东西都糟蹋了个干净,方才累得坐倒在地。隔了片刻,只听芒鬼在门外担忧地道了一句:“夫人这样生气真的不要紧吗?”赵桓钦的声音冷冷淡淡:“等她扔得厌了,自然就没事。”颜淡抱着头苦思冥想,既然她现在还是在幽冥地府,那就不可能是借尸还魂了。为什么她的容貌会改变?为什么她会成了所谓的赵夫人?这其中一定还有什么是她没想到的。峰回路转翌日,原来必定会送过来的汤药没有了,颜淡便是想四处走走也不受限制。她本来还猜想着或许赵桓钦同她一样,也是被蒙在鼓里的,结果在街上走了一趟,发觉大家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自己。就在她转过身的一刻,听见身后窃窃私语:“这位就是赵夫人?看上去不像得了失心疯的。”“可不是嘛,这看人不能只看外表,谁知道呢……”“再说这里想嫁赵先生的姑娘家可多着,偏偏老天无眼,让这么个……”颜淡只得自己在心里生闷气。赵桓钦时常不在自家宅子里,听芒鬼说是在外面教人识字读书,回来之后大多时候也陪着她坐着,他们两个话不投机半句多,便面对面干坐着。也亏得赵桓钦一直摆着那么一脸情深意重的神色,若是换了颜淡,自问还是做不到别人给冷脸她还当什么都没看见。入夜时分,赵桓钦便会识趣离开。这样时候一长,颜淡还真的有些被弄糊涂了,说赵桓钦是不怀好意罢,他却连一根指头都没对付过她,莫非还是她误会了?可若是误会,那她的容貌身份为什么会突然改变?颜淡已经不想同赵桓钦理论了,这么一段时日积累下来,她已经明白不管自己如何好说歹说,是动之以情还是晓之以理,对方只会轻描淡写地说一句“夫人,你累了,多歇息吧”,这一盆冷水简直浇得她透心凉。而要在芒鬼这里套话也不甚容易,有时候稍稍说两句重话,这孩子居然含着两泡泪珠子瞧着她,让她发作不得。再这样下去,她迟早会被整疯的。颜淡不由想,她在天庭上背了一回黑锅,那回丢了仙籍,现下又碰上了无头冤案,真真有苦说不出。她在这千百年间真是倒霉透了。大约是老天也看不下去了,事情很快便有了转机。那一晚,她正想睡下,忽听外面传来沉重的敲门声,有人在门口大声道:“我是阴司鬼差,快开门!”颜淡想着定会有人去开门的,便没去理会。而芒鬼却迟迟没有出来开门,门外的鬼差不耐烦了,只见一道蓝光闪过,那扇大门的门闸便跳了一下,从铜环里滑了出来。颜淡推开窗子,只瞧见那名鬼差大步走了进来,扬声道:“赵先生,你同尊夫人都在家里吗?”颜淡站在窗前,轻声道:“我在,至于……”她话音未落,只见赵桓钦匆匆忙忙地从书房里疾走出来,外面天色已暗,她也不能很细致地看清赵桓钦的神情,只是觉得他和平日有些许不太一样的地方:无论何时,赵桓钦几乎都是衣衫齐整,仪态端正,有如谦谦君子。可现下不知怎的,衣裳有些凌乱,走路的姿态也和往常有些不太一样。鬼差点点头,拱了拱手:“打搅了。”颜淡心中一动,便问道:“鬼差大人,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鬼镇外封下的结界破了一块,便来问问看是不是有谁不小心走了出去。眼下既然没事了,那就告辞。”自始自终,赵桓钦都没有说一句话,最后默不做声地回到书房。颜淡靠在窗边,心中却想,鬼镇的结界破了一块,定是有人趁着外面把守的鬼差不留心的时候偷偷离开了,是以他们才会这般大张旗鼓地一家家去寻。在鬼镇上的,都是无法直接去投胎轮回的,那么现在溜出鬼镇,可是为了什么目的?颜淡辗转思量了一整夜,觉得一直按兵不动也不是办法,倒不如先旁敲侧击看看。她走出房间时看见铜镜上映出的影像,不是自己原来的模样,却不觉得有多少碍眼,或许她也是不喜欢自己那张脸罢。颜淡奔到书房门口,只见赵桓钦侧对着门口靠在桌边,掂着两根粗粗的木棍,芒鬼则埋着头站在一边倒茶。她忍着一身鸡皮疙瘩,温温软软地唤道:“相公……”芒鬼手一抖,茶杯咣当一声倒了,茶水洒了一桌。颜淡踏进门槛,继续温婉开口:“相公,你看今日天气晴好,不如你我出去走走?”赵桓钦捏着那两根粗木棍,眼望窗外:“今日是阴天。”“阴天凉爽,其实比晴好更舒适些的。”他沉吟片刻,将手上木棍递给芒鬼,径自走到颜淡身边,颔首道:“既然夫人的兴致这般好,我自然也不会扫兴。”待他走近之时,颜淡便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她抬手挽住对方的右臂,顺手又在他肩上重重一拍:“相公,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出去走走了罢?”赵桓钦眉心直跳,露出一脸忍耐的笑容:“夫人说得是。”颜淡疾走两步,将他的手臂往前面一带,回首微微笑道:“你也知道,我犯起病来就脑筋不怎么清楚……”对方的脸色白了白,还是笑着的:“这没大碍的。”颜淡初时闻到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此刻见他这种脸色,便知道他是有伤在身,更是变本加厉,牵着他的手臂左晃右摇:“算起来,我们成亲有多少年了?”赵桓钦本想抽回手,却不想被对方死死地抓着,嘴角抽了抽:“近廿年了。”颜淡哦了一声,突然佯作摔倒,一手抓着他的右臂,另一手环过他的肩,还重重地撕扯了一下。赵桓钦脸色煞白,扯着嘴角似笑又没笑:“夫人小心。”颜淡将手背在身后,只觉得手心湿漉漉的一片,柔声道:“相公,你的脸色好生难看,不如过几日再陪我出来逛?”任是泥人也是有性子的,颜淡很懂得见好就收。何况赵桓钦身上的伤不轻,也亏得他今日穿了深色的衣衫,便是伤口渗血也看不出来。颜淡看着他步履匆匆走进书房,顾自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只见芒鬼拿着两根粗木棍迎面过来,轻声道了声“夫人”又离开了。颜淡很纳闷,这两根粗木棍到底有什么特别的,怎的一早便见着两回?待到了傍晚时分,鬼镇上多了好些鬼差走动,挨家挨户地敲门察看。颜淡思忖着昨夜破了结界出去的很有可能就是赵桓钦,否则他这一身伤是怎么来的?可是她昨夜也明明瞧见赵桓钦出来应门的,如果中途匆匆赶回来,万一正在外面撞上鬼差,这风险未免担得太大了。颜淡在屋子里正走到第十趟的时候,突然一个激灵:那两根木棍,芒鬼,昨晚的情形……这些串在一块儿,竟然让她想到了一件一直想不明白的事情。她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她为什么莫名其妙成了赵夫人,她的容貌为什么会改变,和昨夜那个赵桓钦,其实都是一个道理。昨夜出来应门的很可能不是赵桓钦,而是易容扮成他的芒鬼,那根木棍想来也是让她的身形能和赵桓钦一般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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