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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第1页）

&esp;&esp;正说着话，不远处的工人们一个没抬稳，又将一大包药材滚落在地。麻袋被摔出裂口，从里面“哗啦啦”撒出许多黑色干果。柳弦安上前捡起一把，是解毒清火常用到的黑乌野枣，但极脏，也没挑拣干净，里面差不多掺了两成黄土，三成枣刺枯枝，再有一成正常损耗，剩下能用的怕是连一半都不到。

&esp;&esp;也难怪这里人人都是满手的刺伤。柳弦安问：“这批货是表兄亲自采购回来的？”

&esp;&esp;柳夫人本不愿提这茬，但眼见王爷也在等着听下文，便只好简略地说了原委。

&esp;&esp;柳弦安有位与他年纪差不多的表兄，名叫方锦元，自幼被寄养在白鹤山庄柳夫人处，跟随柳家弟子一道习文练武学医术——没学出什么大的成就，坐诊看病不太够格，所以柳夫人便让他负责一些药材的采买。先前倒是还好，就是最近几回的黑乌野枣，总出同样的问题。

&esp;&esp;“这只是头两批，不过估计后头的也是一样，好不到哪里去。你表兄还在清江城待着，等他同最后一批货一起回来后，我再去细问。”

&esp;&esp;外头又源源不断地推进来七八辆小车，都需要检查，柳夫人继续去忙，梁戍也从地上捡起一把干瘪的黑乌野枣，在手中搓了搓：“你表兄干的？”

&esp;&esp;“我同他并不熟。”柳弦安道，“不过黑乌野枣的时价再贵，也算普通药，贵不过珍稀药材，表兄应当不至于在这里动手脚，否则既坏了名声，又没有多少好处，得不偿失。”

&esp;&esp;梁戍将东西丢回去：“我不懂药材。”

&esp;&esp;柳弦安便继续解释给他听。黑乌野枣没法由人工培植，多生长在大琰南部潮湿的山岭中，一场雨后就能疯长，果实繁茂，所以算不得稀有。贵只贵在了人力上，采摘它需要费大工夫。

&esp;&esp;“清江城距离白鹤城很近，算是黑乌野枣的大产区，每年此时，官府都会组织乡民进山采摘，晒干后卖给四方药商。”柳弦安道，“我平日里也不关心这类事，不过倘若别人购得的药材也是如此，那大概是地方官府在搞鬼。”

&esp;&esp;梁戍好笑：“你倒是护短，自家表兄没事，却一口咬定是朝廷委派官员的问题。”

&esp;&esp;又有几包黑乌野枣被划开，比先前那包更不如，当中还有没晒干的、发霉的，引得一大包都不能再用，只能焚烧丢弃。柳夫人看得心急上火，连牙都疼了，然而更上火的事情还在后头，一个下人远远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禀道：“表少爷回来了，只回来了他一个，说是其余人都被清江城的官府给扣下了。”

&esp;&esp;柳夫人大惊：“啊？”

&esp;&esp;众人一起去往前厅，方锦元正在那里提着壶喝茶，看起来颇有些狼狈，嘴唇发干，像是连脸都没洗。柳夫人心疼又埋怨：“你向来是个脾气稳重的，怎么会同官府起冲突？”

&esp;&esp;方锦元这老实人一旦生开了气，也了不得，脖子上青筋都暴起来，梗着脑袋道：“那姓张的欺人太甚，开始时推说是百姓私下往药材里掺假，结果阿畅不信，半夜跑去偷看，什么百姓，就是他们官府自己干的。”

&esp;&esp;去清江城收黑乌野枣的药坊不止一家，没人愿意吃这亏，也没人愿意当出头的椽子，便私下鼓捣方锦元去说，想着白鹤山庄家大业大，又沐有皇恩，地方官总得给些面子，方锦元就当真去了，结果没曾想对方实在气人，百般抵赖不阴不阳，反倒训斥药商不知好歹，不知百姓之苦，后来干脆以“寻衅滋事”的罪名，将白鹤山庄的人给扣下了。

&esp;&esp;方锦元继续道：“姨母，我当真没说什么过火的话，阿畅也是好声好气，都没奢望他们不掺，至少掺点将来好往外挑拣的吧？枯枝败叶就得了，锅底子的煤灰也要掺，也不知他们都是从哪里刮下来的。”

&esp;&esp;梁戍问：“既然这种药材供不应求，要靠抢购，官府为何不涨价，却要掺假？”

&esp;&esp;“倘若一下涨个两倍三倍，被上头乃至朝廷知晓，难免要治他个囤货居奇之罪，倒不如像现在这样，就算将来出事，也能推说是百姓短视所为，将他自己洗个干净。”方锦元转过身，见梁戍眼生，便问表弟，“这位兄台是你的朋友？”

&esp;&esp;柳弦安点头，是的，是我的朋友。

&esp;&esp;柳夫人低斥：“快同骁王殿下行礼。”

&esp;&esp;骁王殿下？方锦元当场受惊，赶忙将袖子放下来，梁戍制止：“方公子不必多礼，继续说清江城的事，若本王没记错，那里的地方官应当叫张广河？”

&esp;&esp;“正是他。”方锦元道，“年前刚上任，口口声声说要廉洁奉公，每日里还装模作样搭个棚子听取民意，背地里却大肆坏着清江城药材的名声，过两年一道调令，他倒是能拍拍屁股升官，不必再管烂摊子。”

&esp;&esp;柳夫人又问：“那张大人扣了咱们的人与货，只放你回来，可有说要如何解决？”

&esp;&esp;“说了。”方锦元提起这茬，就更气不打一处来，“说要让姨父亲自去领人。他就是想找茬敲打我们，好让其余药材商都看看，就连白鹤山庄也奈何不得他，将来自然不会再有谁闹事。”

&esp;&esp;按理来说，连皇上都要给白鹤山庄几分面子，一个地方官员总不至于如此嚣张，但问题就出在皇上的这份面子给得实在太过内隐，一没有赏赐二没有嘉奖，连牌匾都是十几年前先帝提的。好不容易能有一场与公主的亲事，还被梁昱态度坚决地给否了，沸沸扬扬闹得全国皆知，再后来梁戍虽说到了白鹤城，却也没人知道他意欲何为，加上只在城中待了半天就走人，种种相加，也难免会被天下揣测，白鹤山庄的圣宠早已不似当年。

&esp;&esp;于是正在满山庄乱逛的程素月就接到了一项新的活，陪着方锦元一起，去清江城捞人。

&esp;&esp;张广河可能这辈子做梦也没想过，自己还能有亲眼见到九龙令牌的一天，当场就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哆哆嗦嗦泣不成声。其实他这贪污事业才刚开始，并没有捞得多少钱，也罪不至死，但、但那可是骁王殿下啊，自己这头还能留？干脆撞死得了。

&esp;&esp;于是起身就去撞柱，结果被程素月一脚踹了回去，哭得越发歇斯底里。

&esp;&esp;方锦元也是头一回见到这场面，连带着对表弟也肃然起敬，回到白鹤山庄后的

&esp;&esp;柳弦安最终还是拿回了自己的点心，当然其中也有梁戍放水的成分，他轻轻托了一把対方的腰，将人扶到一旁站稳，而后才抬头冷冷看向另一侧。

&esp;&esp;刘恒畅此刻正在打眼偷瞄，瞄得还挺乐呵，来时路上“杀人如麻”传闻所带来的心理阴影刚刚消散些许，想着这不是挺和善？结果立即就被现实教做人，实打实体会了一把何为“一见应胆寒”，他整个人都被梁戍的眼神惊得汗毛倒竖，心底骇然，立刻重新低头行礼，深深懊恼着自己的大胆与冒失。

&esp;&esp;可能是觉得刘恒畅行礼时声音有些打颤，柳弦安好奇地往这边瞄了一眼，他先前曾听母亲在席间说过几次阿畅，这回才対上真人。穿一身粗布短打，皮肤白净，像是个斯文的读书人。

&esp;&esp;梁戍不悦：“你又要跑去哪？”

&esp;&esp;柳弦安端着点心盘子站定，解释说，我対王爷接下来要说的事又没有兴趣，这里太晒了，我吃完回房躺会儿。

&esp;&esp;梁戍道：“不许去，坐下听。”

&esp;&esp;按理来说，骁王殿下一个眼神都能令万民噤若寒蝉，这句由他亲口说出的禁令更应该立即生效才対，但偏偏就连本身都正在提心吊胆的刘恒畅，也没能从中听出一丝能令人惧怕的情绪来，柳弦安就更加听而不闻了，若不是被强行拽住了发带，怕是早已溜进了卧房。

&esp;&esp;“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