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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清舟发现,除了一头金发,五个耳洞,偷藏住宿费,半年没洗的臭鞋子,半年没打扫的家之外,这个身体原主人为他准备的惊喜还源源不断——只有他想不到,没有此人做不到的。
在他傍晚试图复习一下高中课程,以完成堆积如山的作业时,他总是没法集中注意力。全身不得劲,又不知道是哪里不舒服,好像身体里有一队蚂蚁正在横冲直撞、开疆拓土。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他太久不学习脑子退化了,正担忧能不能完成年级前五十的目标,谁知他在“聂清舟”的记忆里一搜索,惊愕地发现这高一的小子居然还抽烟?
他这么难受,不为别的,就是烟瘾犯了。
这一事实砸进脑子的时候,聂清舟立刻摔了笔一推桌子站起来,只欲把这个五毒俱全的臭小子骂个狗血淋头。奈何这人根本不知道在哪里,而且以这个墙壁的薄弱程度,一旦他指天大骂无疑就是在街坊四邻耳朵底下唱戏。
聂清舟憋了一肚子火,穿了外套就奔到街上跑步去了。
从前认识周彬的,任谁也要夸一句他好脾气。他不喜欢与人冲突,就算生气说话也尽量理性客气,以免伤人。
不过好脾气的人也有按捺不住脾气的时候,真按不住他就去跑步,一圈一圈跑到心情平和为止。最多的一次一口气跑了十公里直接累瘫,第二天请假没去上班。
常川初秋的夜晚安静而凉爽,这座小城并没有大城市华灯初上人流交织的繁华,店铺也小,街道也窄,行道树郁郁葱葱。灯光明亮却离散,在聂清舟飞快掠过的视线里,迷离成一片光晕,仿佛银河汇聚在他身边。
他住的地方地势高,于是他几乎是俯瞰街景跑着下坡路,潮湿的海风吹过来,他仿佛要乘风飞起来,就此越飞越高,跃入海天一线中去。
但是不断翻腾的烟瘾就像是挂在他脚上的铅球,三不五时就“哐叽”一下给他拽回地面上。
这个没事尽作死的“聂清舟”,别的也就算了,小小年纪装什么酷抽什么烟?不知道这玩意多伤身吗?
他这辈子还从来没碰过烟,居然就要开始戒烟了?
聂清舟仔细一想,他也没染过头发,也没打过耳洞,没偷过钱,更没挨过耳光。前主留下的烂摊子多了去了,债多了不愁,也不差这一件。
他忍不住长叹一声,转头望向旁边的小卖部,柜台上那些包装鲜艳的香烟仿佛钻石般闪闪发光,从周围大爷们指间散发出来的袅袅白烟,充满了诱人的味道。
诱人个鬼!
聂清舟捂住自己的眼睛,捏住自己的鼻子,转过头去挑了一条人少的路,调头往家的方向跑,准备靠意志力磨过烟瘾了。
俗话说得好,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他挑了条人少的路跑回家,路的两边都是幽深小巷子,连路灯都寥寥,谁知跑了片刻,突然从前面的巷子插进一群人来。那群年轻人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顶着花花绿绿的头发,肩膀上胳膊上描龙画凤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为首的那个人头上绑着个纱布,又瘦又矮,颧骨突出,走路外八得厉害。他拎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顺出来的台球杆,看到聂清舟时瞪大眼睛,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聂清舟?”
聂清舟愣了愣,立刻在脑海里展开了紧急搜索,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就跟倒豆子一样在他的脑海里乱窜。不过眨眼的功夫他的脸上风云变幻,黑得不能看。
简短地说,这个家伙头上那裹着纱布的伤,是“聂清舟”上周干的好事。“聂清舟”平时跟着一个叫张遣的“大哥”混,面前这家伙是张遣死对头手下的人,两个人没少干架。
好消息是,这个家伙单挑“聂清舟”只有挨揍的份;坏消息是,这个家伙现在带了一堆人,而且现在的聂清舟,根本不会打架。
面前的纱布男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下意识退一步后,他立刻双目发亮,举起台球杆指着聂清舟道:“你小子今天落在我手里了,兄弟们,给我打!”
聂清舟也不废话,扭头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咬牙切齿。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前人挖坑后人掉洞。关键是他都不知道前人到底给他准备了多少坑,爬出来又掉进去,爬出来又掉进去,无穷无尽。
在这条人烟稀少的小路上,身后追逐的人发出震耳欲聋的脚步声,那兴奋的声音让他完全可以想象自己被抓住后,会遭受怎样一番毒打。聂清舟在脑子里搜索这位前任“坑王”的记忆,该如何应对这种场面。
“手上抹点粉……镐把不容易脱手……打架脱掉上衣防止蒙头……这都什么玩意儿!合着他就知道打不知道躲是吧?”
聂清舟恨铁不成钢,关键时刻一点儿用都没有!
好在这个身体的基本素质还在,他健步如飞,转过一个拐角后他趁着他们没追到,躲进路边一个堆货的狭长巷子里。
他蹭着墙好不容易挤到货物背面,猝不及防看到了一双漆黑的眼睛。
夏仪站在巷子里,她穿着上午那件灰色卫衣,袖子撸到胳膊肘,冷冷地看着他。
聂清舟僵立在原地,有些结巴地说:“你……你怎么在这里?”
还没等夏仪回答他,就听见外面的路上传来人群脚步声,有人说道:“夏仪呢?跑哪儿去了?追个小丫头都能给追丢?”
聂清舟望着夏仪,夏仪望着聂清舟。片刻后聂清舟笑笑:“好巧,我……我也是。”
夏仪移开目光,她转身贴墙站着,躲进货箱的阴影里去。聂清舟背靠着货箱同样躲在阴影中,压低了声音问她:“你遇到什么麻烦了?那些人为什么追你?”
“你也是能耐啊,上次那事儿之后于老三都放话,让他底下的人见了夏仪和她弟弟就绕道走。你还敢去招她弟弟?”
夏仪没有回答,倒是外面的人先聊了起来。巷子口对面就是一个路灯,路灯的光线将路上那些人来来往往的身影投在对面的墙上,像是在演一场皮影戏。聂清舟转头看去,昏黄的亮光中五六个人影乱晃,其中一个人影殷勤地伸出手,貌似在给另一个人点烟。
“她弟脑门上也不写夏仪弟弟四个字啊,路上走来个小瘸子,大家捉弄他一下,闹着玩儿嘛!结果夏仪上来就跟我动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多没脸啊。那我得找回来吧!我知道于老三他没胆怕这小丫头,这才来找您的嘛。”
“你也知道没脸,这么多人堵一个高一丫头,我跟你说,没下次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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