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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第1页）

第十一章吃里扒外

王桂兰难得有半天的休息时间，从于奶奶家告辞出来之后，看天气还早，就回家拿了布，领着韩晓熙去了离矿上最近的集贸市场，想去裁缝店给她做件儿衣裳。

她想着小闺女年龄也渐渐大了起来，不能总捡着姐姐的旧衣服穿，也该有一套的新衣服了。正好这时候胡家送来了衣料，足足有六尺，给小闺女做完之后要是还有的剩余，她还想着给大闺女也做上一身儿。都是自己的骨肉，总不能厚此薄彼。

这时候□□还没有开始，虽然现在已经完成了对个体工商业和手工业的社会主义改造，但仍有不少的小业主仍然私下里偷偷地接活计。这种事情大多是民不举官不究，谁家没有需要个针头线脑的时候？所以久而久之也就形成了这种小型的集贸市场。两边都是住户，到了早晨和晚上这会儿，才会有人私下里摆摆摊子，或卖或交换些自己家里需要的东西。

王桂兰带她去的这家裁缝店主家也姓王，是位五十岁左右的老太太。解放前接的生意都是给大户家的太太小姐做旗袍，解放后这些可就不流行了，所以就改成了一家裁缝店。

老太太眼光不错，拿了那布料过来一看，就对王桂兰说道：“这料子不错，还是纯棉的呢，看看这花型，应该是省城那边刚流行起来的新花样。小王啊，要单做件衬衫太可惜了这料子，要不我比照着给闺女做条连衣裙，又洋气又漂亮，穿上去才趁小姑娘这颜色。”

王桂兰犹豫了一下，这一做连衣裙，那六尺布可就都得搭上去，到时候大闺女那衬衫可就没了着落。可是看着小闺女身上灰扑扑洗得泛白的旧衣服，想着这些年每次买衣服都是大闺女先穿，干脆咬了咬牙，答应了下来。反正家里还有一块浅绿色的料子，看起来足足有□□尺，到时候干脆豁上去，给儿媳妇也做上一件，也省的她天天嘴上酸溜溜的，自己心里也不快活。

但是今天是来不及了，她一会儿还得回去上班，就跟王老太太约好了过两天来拿裙子的时候再把另外一块儿布料带过来。

很快时间就过去两天，这天，韩晓熙放学回家，就看到王桂兰脸色不好地坐在床边，手上还握着一块儿包袱皮儿。韩晓熙放下书包走过去问道：“妈，出什么事儿了？怎么你脸色这么差？”

王桂兰看了她一眼，把手上的包袱皮儿叠起来放在一边道：“没事儿，没你什么事儿，赶紧做作业去吧。”

没她什么事儿？听这话头可不像没事儿的样子。韩晓熙有心再问两句，可王桂兰已经站起来走了出去，摆明了就不想跟她说。

韩晓熙对王桂兰的脾气已经是了如指掌了，这种情况下只要跟她撒撒娇，逗两句乐儿，很快就能让她消气儿，到时候有什么事儿也就像竹筒倒豆子一样都就说了出来。所以当时也不以为意，干脆就洗了手，挽了袖子出去，帮她做饭。

只是王桂兰却不在楼道，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不过，隔壁的徐婶子说看见她下了楼。

韩晓熙莫名地就觉着这次的事情有点儿严重，不由在心里嘀咕，最近韩晓冬老实了不少，既没有再说什么疯话，也没有闲着没事儿来招惹自己，应该不是她犯下的事儿。难道是韩晓楠又逃学了？应该不会吧？今天早晨还在学校见着来着。大哥那儿可以忽略，他就是个老实人，木头木脑的从来不会惹事上身。至于韩大山，就更不可能了，他等于是家里的太上皇，她从来就没有见过王桂兰跟他大小声过。

所以，就只剩下大嫂徐琳。对这个大嫂，韩晓熙谈不上有什么坏印象，但绝对也谈不上喜欢。她们家其实在矿上也很出名的，但之所以出名的原因就很让人无语了。她们家之所以出名竟然是因为孩子生的多，而且几乎是一年一个。

徐琳的老子徐栓子是这矿上东矿区的老挖矿工，日本投降前，是给日本人挖矿，gm党当政时期是给gm党挖矿，到了解放后，他还是继续留在了矿上，成为矿上的正式工人。他的老婆崔大妮是从乡下娶回来的，自结婚后到现在，二十多年间，足足生了十七个孩子，站住了十一个，死了六个。而徐琳是她家里的老大，下面还有八个弟弟，三个妹妹。最大的弟弟今年已经二十了，而最小的弟弟今年才一岁，走路还不是很稳当。

因为家里孩子太多，一家人过得很辛苦，前两年的时候饭不够吃，她老娘还曾带着孩子们在矿上乞讨。

韩大山夫妇其实并没有因此而看不起徐家，但结亲毕竟讲究门当户对，没有父母不希望儿女能活得轻松一些。娶了徐琳就意味着摆脱不了一大家子的穷亲戚，对这样的婚事，韩大山夫妇自然持反对态度。可是后来，夫妻俩不知怎地就妥协了。虽然他们从来没在儿女们面前提起过什么，但韩晓熙从他们对韩晓北这段婚姻即排斥又无能为力的态度上可以估摸的出，八成就是小两口之间婚前发生了什么，逼迫得父母不得不这么选择。

本身她对婚前性行为倒不是特别排斥，反感，可是她不喜欢看父母被逼迫，因为子女而伤心为难，所以对徐琳这个大嫂也就自然亲近不起来。

想到徐琳，想到王桂兰手上原本应该是放布的空包袱皮儿，再联想到那天她跟王桂兰试探着讨这块儿布时说的话，韩晓熙觉得自己好像是抓住了什么。不过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不问自取是为贼，她一个刚嫁过来的新媳妇儿，应该是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王桂兰很晚才从外面回来，手上拿着韩晓熙的那件件白底碎花的连衣裙。这时家里的人已经都回来了，韩晓熙也已经做好了晚饭。还是老三样，地瓜稀饭，窝窝头和咸菜疙瘩，到了每个月的月底，家家户户的餐桌上都是这些。

徐琳正坐在床边儿上胡火柴盒子，估计又是从娘家那边领来的活计。看到王桂兰手上的连衣裙眼睛一亮，可闪烁了一下到底是没主动上前去凑热闹。

倒是韩晓冬早就忘了这几天还在跟王桂兰闹矛盾，三步两步走上前去就想接过她手上的衣服。

“妈，您这是给我做的吧？呀，真漂亮！”这也难怪她这样想，这白底碎花的料子一看就是给女孩子穿的。他们家做衣服都是先给哥哥姐姐做，等过一两年，大的穿着小了才会给小的穿，就算韩晓熙是家里最受宠的也是这样。父母虽然会在吃食上多偏着一些，但在其他事情上还真不会偏心太重。不过这年头偏心吃食就是最大的偏心，没办法，穷闹得。

王桂兰没搭腔，只是把手偏了偏，让她扑了个空，然后把手上的衣服递给韩晓熙道：“西西，你去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说着又对着不知是羞恼还是嫉妒而憋的满脸通红的韩晓冬道：“你也别眼热，不说这料子本来就是人家带给你妹妹的，单说这些年来，都是西西穿你的衣服，这件做给她，你这个当姐姐的也不能有意见。”

韩晓冬闻言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不过韩大山一眼扫过来，她立马收敛了神情，垂着眼帘坐在床边上，至于心里有什么想法，却是没有人知道。

韩晓熙接回来衣裳，甜甜地道了声谢，不过饭都上了桌，她也不能让大家都等着，忙道：“妈，咱先吃饭吧，我早都做好了，怕待会儿就凉了。”

王桂兰对此不置可否，只是若有所指地说道：“我没胃口，家里出了只吃里扒外的耗子，我有什么心思吃饭？”

屋里的人闻言面面相觑，只有徐琳心里有数，此时正红着脸低头不敢见人。

韩大山虽然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但却不愿意妻子当着孩子们的面儿说什么难听的话，忙呵斥道：“你这是混说什么呢？孩子们都在等着你吃饭，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

要是依着王桂兰以前的性子，肯定就会听他的话，闭嘴不言。可这次是真真气得狠了，狠狠地把门一摔，对着韩大山说道：“不说不说，你什么都不让我说，真真的是把人憋死。我现在不说，难道是等家都被搬空了再说吗？我嫁进韩家二十几年，侍奉公婆，养育子女，从来没有偷拿过婆家的一针一线，就是整个韩家村也没有偷……”

“王桂兰同志！”一声怒吼声打断了王桂兰的话，也让她理智回笼了一些，她看了眼盛怒的丈夫，终究是没有敢再继续说下去。忍了又忍，胸膛剧烈起伏了半晌，她终于是深呼了一口气，把那堵在胸前的怒火给压了下去。

“吃饭！都等什么呢？赶紧吃完饭赶紧该干嘛干嘛！”韩大山背着手转悠到餐桌边上，拿起摆在桌子上的筷子。

其他人互看了一眼，也纷纷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只有王桂兰，狠狠地瞪了一眼正往餐桌前走的徐琳，打鼻孔里发出了一声冷哼。

徐琳哆嗦了一下，眼泪水啪嗒一下掉了下来，眼圈红红的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怯怯地看向韩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