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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皇后这人,长袖善舞,无论心里在想什么,面上却是一视同仁地和蔼慈祥,和贵人来时,还带着几分被夺宠的不满。黛玉偷偷抬眼看了她一眼,只见她肤白若雪,眉眼五官都十分张扬艳丽,像是画里出来的西洋美人。她心里叹了一声“好个美人儿”,一边跟着去了。皇后也是怕黛玉无聊,见她与景宜聊得开心,自然而已是高兴的,叫她们坐,又叫女官给她们布菜。景宜两个其实早已吃得半饱,便随口吃了一些,陪着皇后一起行酒令。和贵人不懂这些,倒是问了一声:“你们总说这些我听不懂的。”皇后笑了起来:“好好好,既然你听不懂,跟着我们多看一看,也许多看几回,就能看明白了?”黛玉抿唇笑了笑。皇后无意问道:“你哥哥在家里做什么呢?”黛玉偏头想了一想:“哥哥今年有些累,这几天,他说要好好歇歇。这两天也就是下下棋,陪我们看看书。”皇后叹了一口气:“你们在自己家里倒是轻松自在。我有的时候,闲的没事做,叫人进宫里来陪我说话,她们打牌换了规矩,都没提前跟我说声。”她说的有意思,几个人都笑了起来。黛玉却在心里想,她们不会说的,因为身为皇后的那个人,本身就是个规矩。她们依存的,应当是皇权,而不是自己所定的小小的规矩。宫里头宴散得晚,林澈亲自在宫外头门里候着,接姐姐回家。靖远侯府的马车向来低调,里头暖和又干净。林澈要上马,黛玉在里头喊了一声:“外头冷,你进车里来。”林澈应了一声,带着一阵寒风钻进了车里。这个小伙子,短短的一年长了不少,黛玉伸手扶了扶他的额发:“离你走越来越近了,到时候,可千万要小心,我这几天,都不太敢看那些大雪满弓刀。你可得时常写信回来。”林澈道:“我要是答应了姐姐,却老没信回来,你该怨我,又要担心我。只是在战场上,我得告诉姐姐句实话,就算我写了信,往回寄,也不是写了就行的,只怕要攒一攒,一起发回来。”“别只给你哥哥写。”黛玉叮嘱。其实到时候,说不定要给黛玉寄信,都不是往家里了。只是他到底没说出口。不知道为什么,即使姐夫是容嘉这么个知根知底的,他还是冒出一股子遗憾和失落来。竟和贾宝玉那个傻小子冒出一样的想法来,要是姐姐能一辈子在家里,那该多好。林沫舒舒服服地躺着,妙荷在他脚下给他吹果儿皮,水溶坐在他对面,吹了吹手里的茶盏,笑着问他:“你管皇上要陈也俊做什么?”“你忘了,那天皇上考校世家子弟,我就相中他了。”水溶也想了起来,那天陈也俊也算是一鸣惊人,只是到底比不上容嘉出彩,何况最后还有一出变驸马的好戏,到倒叫人忘了他了。只是他那天对税务、收成对答如流,明显是做过功课的,说林沫相中了他,其实也可以说,他一早就相中了林沫身边的位子。“相中”这两个字,叫水溶不大高兴:“哦,是这样。他不如仲澐出彩,我倒是不太记得他了。”林沫不动声色地掀起了眼皮:“他没有嘉哥儿那么灵巧,但是稳重踏实,是个能干事的人。甭管他是不是有心计,那么多人都知道要做准备,他准备的方向对了,我就用他,有什么了不得的?”又抬头看了看水溶,“你的茶不喝?”“太烫了。”水溶不自觉地皱皱眉头。“这么久了还没凉,给我看看。”水溶递了过来。林沫却没接,自己把头凑过去轻呡了一口,又摇了摇头:“这还叫烫?”水溶一惊,差点打翻了茶盏,好在他手够稳,匆匆忙忙地把杯子往妙荷手里一塞:“你干嘛呢!”只觉得从手开始到头顶上脑仁最深处,都红得发烫,比那杯子里的茶水还烫些。他起初那么说,只是想求得林沫和他同饮一盏茶,算是一丁点不可说道的小心思,只是没想到林沫来了这一手,刚刚他的下颚甚至触碰到了自己的手心。水溶捏紧了自己的左手,不知道该怎么说。林沫笑了笑:“你害什么臊?”水溶扭过头去。林沫是个文人,又一向是京城风雅公子哥儿的代表人物,文采斐然风度翩翩,谁都说他是个清高孤傲的人,水溶也没想到他这么没羞没臊,一时也不知道自己是该窃喜还是该惶恐,声音都是飘摇的:“你想说什么?”林沫看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难道北静王找上我,就是想和我说说情话,然后过个十年八载的,牵趟手,咱们就成糟老头子了,然后就算算身后事?你倒是想得开。”水溶被他问得噎住了,他倒是先想花前月下一番,只是没想到林沫说得这么直白,他犹豫了一下:“又不是那些只图个鱼水之欢的”林沫没理他:“得了,我要是图鱼水之欢想要舒坦,找你干嘛?你的景宁表侄女乖巧得很,自打看出来身子就打算给我房里派人了。你也犯得着找我?”妙荷早悄悄去了外间,林沫说话也越发地放肆。这话说得倒也是,水溶得不到水浮的几年,虽然说不上荒诞,倒也不是那些个清修的人,身边乖巧漂亮的男孩儿也不少,有的身子骨软和得比女子也不遑多让,还有刻意学女子行事说话的。只是水溶既好这龙阳,就觉得男人该有男人的样儿,偏好那些有几分硬气的,久而久之,家里的孩子们也都摸清了他的爱好,不管怎么说,他想找人暖床,那绝对是排着队的。林沫这人,他认识了三年,动心思,也有一年多了,可是真到手了,他却又觉得来之不易,怕他丢了,想要循序渐进的,哪怕压根不是北静王的做派,不管怎么说,人家是正派公子哥儿,读书人,那不说得学着戏里头唱的诉衷肠,至少不能吓着人,谁知道到头来,被吓的竟然是自己这么个饱经清场的。“罢了,不吓你——手给我。”水溶疑神疑鬼的,只是仍旧没违逆林沫的意思。林沫于是握着他的手,翻开了自己膝上的书册。水溶只觉得耳朵在嗡嗡地响。屋里头一派旖旎之色,连过分明亮的烛光都仿佛带了几分暧昧暖情。水溶一边深恨自己这般情态实在不妥当,简直像是小女孩儿,一边又乐滋滋地,只怕自己要把持不住,百感交集的时候听到妙荷在外头叫了一声:“大爷,三爷接大姑娘回来了。”林沫精神一震,看了一眼水溶。水溶觉得没什么意思,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来。林沫却笑道:“好,时候不早,叫他们好生歇着,今天家里腌好的梅子,给澈儿送过去。”聆歌应了一声:“好嘞,大爷也早些歇息呢,晚上看书,仔细眼睛。”水溶学了一声:“仔细眼睛。”学完先笑了起来,“你今天怎么不去看看你妹妹再睡?”一边问,心里又忍不住得意。林沫看着他的模样,倒是笑了一声:“今天实在是太晚,何况宫里头设宴,委实不是能轻松的,她心里也会有事的,叫她待上一晚上,心里的事顺利想清楚了,对她也好。”这次进宫,别的不说,能见着元春,荣国府的人,对他们家来说,那都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的,这贾元春从女官做到贵妃,固然有皇上别的考量原因,但其中的心思也不是寻常女子能比拟的。黛玉进宫,见了元春,会不会被刺到,那真的难说。她不该做公主的。林沫问水溶:“你知道余毅甯吗?”“那不就是贾宝玉的未来老丈人?”水溶笑了一声,“三地织造都是有钱人,跟他们的俸禄那没法子比,你终于打算查了?可是别忘了,这些人,都是皇上近臣。只要没干什么太坏的事儿,收收钱,皇上最多也就降一降,不可能有太大的事儿,你想怎么样?户部现在好不容易喘息一回,你得了陈也俊,难道就是为了查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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