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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今晚月色皎皎,照得山林一片澄澈,那明月悬浮在黑色的松影上,尖塔般的树梢像一支支利箭朝向天幕拉了满弓,随时准备开战一般。
&esp;&esp;平常自己过于浮躁,从未仔细欣赏过这种景致,如今能静下心来了,却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esp;&esp;忽然,身后的小径上传来奔腾的马蹄声,小厮有点慌,勒住马缰惶惶叫了声公子。
&esp;&esp;何啸忙推开窗向后看,大约有七八匹快马高擎着火把追上来,原以为也是赶夜路的,情愿让他们先走,谁知那些人竟团团将他的马车围住,慢悠悠地,逗趣般地转起圈来。
&esp;&esp;何啸心里惊骇,看他们打扮寻常,脚上蹬的都是便靴,实在看不出来历,只好颤巍巍拱起了手,“不知是哪路好汉,拦住我的去路,有何贵干?”
&esp;&esp;那些人并不答他,牵着马缰寒声问:“尊驾可是洛阳才子何三郎?”
&esp;&esp;现在这话在他听来刺耳得很,可又不得不答,便道:“在下正是何啸。”
&esp;&esp;为首的大汉声如洪钟,笑了两声道甚好,“既是大名鼎鼎的才子,身上银钱一定不少。”边说边抽出长刀,噌地一声响,刀尖直指两个小厮面门,“今日爷爷们收些买路钱,和你们这些打杂的不相干,要想活命,赶紧滚!”
&esp;&esp;两个小厮见状,知道是遇见强梁了,这种时候犯不上拿命去挣,谁还管公子不公子,自然是保得自己要紧,于是连滚带爬四散,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esp;&esp;恶人就该有这样的报应!……
&esp;&esp;何啸毕竟是读书人,一辈子没和草莽打过交道,见小厮全跑了,自己也吓得不轻,慌忙拱手作揖,“我不过是个书生,既不经商又不为官,哪里来的银钱。诸位,咱们无冤无仇,何必半道上劫我。若是不嫌弃,咱们交个朋友,日后诸位来洛阳,只管登门找我,届时好酒好菜,一定供奉各位。”
&esp;&esp;可那帮人哪能和他废这等口舌,啐道:“这小子好深的心机,竟还诓我们上洛阳。若是去了,还有咱们的好果子吃吗,你不告到官府拿住我们才怪!”
&esp;&esp;“别和他废话,把钱全拿出来,若是没钱,拆了他的马车,把他的肠子拽出来拴马。我就想瞧瞧这小子的心肝是不是黑的,再剔了他的脸皮瞧瞧有几层,否则哪能厚得跑马。”
&esp;&esp;众人哄然大笑,何啸又气又恼,恰好车厢里放着一把防身用的剑,便顺手抽出来,跃下马车打算和他们拼杀一回。
&esp;&esp;然而捉惯了笔杆子的手,哪里来的力气舞刀弄枪,才刚扬起剑,就被人一刀砍过来,刀剑相击哐地一声响,虎口被震得发麻,再也握不住剑了,针扎似的脱了手,落在地上。
&esp;&esp;那个险些被他刺中的人叫喊起来:“这厮竟敢扑复我,老子一刀砍死他算了。”说着举起刀来。
&esp;&esp;何啸这时才觉得大限将至,只好跪下来哀求:“各位好汉,刀下留情,我这里有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各位好汉拿去吃酒,我绝不会将今夜的事说出去,只求诸位放我一马……”
&esp;&esp;他哆嗦着手,从怀里抽出那张银票,正要敬献上去,那群强梁却让开了一个豁口,只见一人策着马,到了他面前。
&esp;&esp;何啸昏昏噩噩向上看,一看竟是舒国公,顿时如蒙大赦,“舅舅……舅舅您来得正好……”
&esp;&esp;可是话才说了一半,又有另一层新的恐惧笼罩住他,这深更半夜的,舒国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这些人本就是他带来的吗?思及此,不由骇然。
&esp;&esp;舒国公居高临下冷冷乜着他,这猪狗不如的小王八,以前又多看重他,现在就有多厌恶他。自己虽是武将,亲疏还是分得清的,到底和女儿的生死清白放在一起比较,外甥算个什么东西!
&esp;&esp;“你这小杂种,险些害了我梅儿。”他勒住马缰,火把的光照在他脸上,一重重阴影将面目称得格外狰狞,“就是因为你,我好好的女儿十一年不敢出门见人,断送了姻缘也断送了前程。枉我平日那样器重你,不想你原来是个畜牲!”
&esp;&esp;何啸心知他是来算账的,但还存着一丝奢望,但愿将母亲搬出来,能唤起舒国公的旧情,便向上磕头不止,央求道:“舅舅,以往是我糊涂,小时候只想捉弄表妹,没想到失手险些害了她。我这些年一直在忏悔,所以想娶她为妻,弥补以前的罪恶。舅舅,求舅舅看在阿娘的面子上饶了我这一回,将来我做牛做马,偿还表妹,报答舅舅的恩情。”
&esp;&esp;舒国公闻言,狠狠啐了他一口,“这会儿别说搬出你娘,就是搬出你祖宗十八代都不管用了。你这该杀的贼,到如今还满口歪理,你说你求娶梅儿是为弥补以前的罪恶,那你为何不登门负荆请罪,正大光明地提亲,却要动那些坏脑筋,把人逼到那样的境地!”
&esp;&esp;何啸还存着一丝侥幸,矢口否认,“舅舅,我从未逼迫表妹啊……”
&esp;&esp;舒国公怒极了,抽出马鞭狠狠就是一鞭子,“杀才,满口没有一句真话,打量你的所作所为能瞒过我?还是花上一百两打发了向允,我就找不见他了?告诉你,如今向允的手都被砍了,下一个就是你这祸首!”
&esp;&esp;何啸捂着皮开肉绽的脸颊又痛又怕,他满以为向允自知闯了祸,早就远远逃开了,没想到竟还是落进了舒国公手里。
&esp;&esp;现在再去辩解,好像已经来不及了,到了这样境地只有拿亲情碰碰运气,便哭道:“舅舅,我阿娘是您的亲姐姐啊,阿娘只生了我一个……”
&esp;&esp;舒国公面目森然,“她没能管教好你,是她的罪过,你还有脸拿她求情?你父亲庶子一堆,少你一个没什么要紧,横竖你如今活着也是败坏门风,不如死了干净,只怕你父亲还要来谢我。”
&esp;&esp;他话音一落,那些旧部便下马,像老鹰捉小鸡一般擒住了何啸。
&esp;&esp;何啸拼命挣,奈何挣不开,其实舒国公露面那一刻,他就暗自盘算过,即便再不念旧情,至亲总不至于害了他性命,至多吓唬吓唬他罢了。可如今好像要动真格的,他心里虽恐惧,但仍是觉得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esp;&esp;他们架着他,他不屈地反抗,甚至辩称:“表妹对我是有情的,舅舅,这些年表妹从没忘记过我。”
&esp;&esp;这时停在黑暗处的马车上,走下个戴幕篱的人,一身皂纱覆盖住全身,障面的开阖处隐约露出一线面容,苍白得如同鬼魅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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