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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李少笙小步跟在他身后,从穿堂过前衙,看着宋时叫了个衙役去寻医官给宋大人看诊,又跟着他进了正院廊下的户房。
&esp;&esp;几个书办忙起身相迎,宋时打开李少笙的卖身契看了一眼,见是白契,便递给一个张书办,吩咐道:“查查他是良籍贱籍,若是贱籍先替他消籍,良籍就直接给他立个户。”
&esp;&esp;李少笙心跳如擂鼓,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户房几个书办也诧异非常,深觉小舍人是叫这妖物事迷昏了头——一个娈童,搁院子里养着就得了,还给他立什么户?
&esp;&esp;不过宋时今天被退了婚,还教女方兄长在衙门外羞辱了一番,众人此时都不敢招他。几个书办飞快地翻出黄册,查看李少笙旧日身契,宋时领着人到了外间耳房,自顾自坐下问道:“你将来有什么打算?是依亲靠友,租田种地,还是借些本钱做个小买卖?”
&esp;&esp;李少笙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一语不发。
&esp;&esp;宋时拿出工作态度,耐心地又问了一遍:“你今年几岁了?读过书吗?十六岁以下可以先在养济院吃住,帮着照看老人和孩子,以上的话,衙门可以帮扶你干一样生计,你自己想想。”
&esp;&esp;那李少笙支支唔唔、粘粘糊糊,表了半天决心说要服侍他一辈子。
&esp;&esp;宋时今天的心情不佳,听着听着脸上便带出了些不耐烦的神色,抬手制止他表忠心,说道:“李小哥,你如今已不是行头了,更不是我家奴婢——家父是武平县令,做不出买良为贱之事。你不必战战兢兢地讨好我,还是多考虑考虑自己明天在何处吃住的好。”
&esp;&esp;他越是冷淡,李少笙才敢相信他是真的不想拿自己做婢妾,畏畏缩缩地说了句实话:“奴与县南文明坊赵相公相善,若大人许可,奴想先见赵相公一面,问问他……”
&esp;&esp;“那就算是有亲友依靠了。”宋时点了点头:“他能借你房舍安身吗?能供你吃穿吗?你们之间的事我不问,我只管你的生计——你往后就是良人了,别光想着乐一天是一天,也想想自己怎么挣衣食养活自己。”
&esp;&esp;从李少笙这话里就能听出,赵书生跟他的情谊不一定有多深,不是想投奔就能投奔的。
&esp;&esp;他话不说透,点到为止,叫人送了纸笔过来,让李少笙给赵书生写个帖子。他自己起身到外头站了站,看着西边铺了半天的金红色霞光,脑中空荡荡的,什么也不愿想,什么也想不起来。
&esp;&esp;这样也挺好,不去想就没有烦恼。
&esp;&esp;宋时倚在廊柱上偷了会儿闲,等着李少笙出来找他。可惊破这一段安静的却不是李少笙,而是门外鸣冤鼓急促深沉的鼓声。
&esp;&esp;一声声如敲在人心上,把他从难得的放空状态唤回了人间。他立刻吩咐人出去问事,又叫衙役到后堂服侍太爷更衣,百忙中还想着李少笙,交待他待在户房里不要乱动。
&esp;&esp;县衙大门敞开,鸣冤鼓停下,门外一片喧嚷,他在廊下瞥见一点颜色,却都是乌纱裹头、青衿曳地的儒生装束。
&esp;&esp;书生闹事可不是玩儿的!苏杭等地就有生员袭击县衙,生生把县令逼出本县,害那县令罢官的例子!
&esp;&esp;宋时忙整整新上身的监生袍,大步走到门外,端出当年应付来投诉、退团的旅客的营业性笑容问道:“不知几位朋友有何冤情,竟在此击鸣冤鼓?在下宋时,对本县衙门中事都略知一二。若朋友有什么冤屈,只管说一声,我叫书吏尽速替你们记录,免得耽搁了案情。”
&esp;&esp;他笑容款款,情真意挚,就如春风化雨,丝丝熨帖了众人焦灼的心。当年他坐镇旅行社时,靠这金牌服务态度不知应付了多少来退款的游客、来催款的合作商,如今又在两地乡宦士绅面前锻炼了几年,愈发炉火纯青。
&esp;&esp;那领头的书生本是一脸悲愤,看着他温情款款的笑容,却悲愤中不觉添上了几分羞涩,就成了战斗力不那么高的羞愤。
&esp;&esp;宋时仔细看了这些人几眼,发现竟有熟人——好几个都是他在宴会上见过的才子,还有本地文社主席,沈世经沈举人。
&esp;&esp;这位沈举人跟他父亲攀得上交情的,他连忙行了个礼,问道:“不知沈公至此,晚生失迎。沈公竟也来县衙,可见是出了大事,不知可否与晚生分说一二?”
&esp;&esp;沈世经叹了一声,正欲说话,那位羞愤的书生已自开了口:“赵某今日拼却身名,强拖了沈前辈与诸位君子来此上告,正是为宋舍人你、你、你……你不该使人强夺我心爱之人!”
&esp;&esp;……
&esp;&esp;“你姓赵?”宋时电光石火间领悟到了什么,吩咐身边衙差:“去叫李少笙来,告诉大人安心养病,不必急着提堂,其中有误会!”
&esp;&esp;
&esp;&esp;“有什么误会?”赵书生脸涨得通红,舌头倒终于捋顺了:“分明是舍人使家人强闯我们林泉社的文会,抢走少笙,又向他爹妈强买下他,送到这县衙来的!你、你还抵赖!”
&esp;&esp;宋时一瞬间险些绷不住脸上的笑容,闭了闭眼,深呼吸了几次才冷静下来,诚恳地说:“的确是误会。李少笙是个男子,宋某却不好南风,只爱女子,我使人抢他做什么?那是有人冒我的名买了人送过来……故意给我难堪罢了。”
&esp;&esp;赵书生待信不信,凝眉问他:“那、那人又是什么人?他是故意陷害舍人?可我听人说,舍人跟少笙在宴会上见过几次,一向待他颇为关照……”
&esp;&esp;他身后几个跟宋时共过宴的书生却扒开他,围上宋时,恼怒地说:“是谁冒舍人的名做的这事?若不是我等与舍人见过几面,深知舍人人品端方,不是强掳佳人之辈,险些就中了那人挑拨,随赵兄冲撞县衙来了!”
&esp;&esp;沈举人也点了点头,从头解释了一下:“……那小人行事狂肆无忌,当着我林泉社诸生的面砸宴抢人,还险些伤了几位同会君子。我与几位友人收拾好场面、送受惊者回家后再去寻他,便晚了一步,追他不着。后来到李家,听卜儿说那人是府上家人,我与尚、辛几位君子都觉得宋大人为官清正严谨,不会放纵家人行凶,便劝赵君不可轻信人言、莽撞行事……总算劝得他写了状纸上告。”
&esp;&esp;宋时差点体验了一把“堂下何人状告本官”的惊喜,却感觉不到乐趣,只有深深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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