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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断了。既灵头一次见到真正意义上的妖兽打妖兽。她发现修炼再多年也白搭,就像有时候修行者之间也会打架,她就见过打到最后法器一扔上拳头踢腿的,总之同类打起来,但凡势均力敌难解难分,最后都很容易不约而同回归原始。海蛇妖当即断成两截,缠着白流双的是身体的三分之一,连着蛇头的是身体的三分之二。白狼几爪子扑棱掉脖子上的蛇尾,抬头本想搜寻另外那一截,却忽然见到了抱着谭云山的既灵,当下一喜,想也不想便狼刨着朝她游过去!既灵却看得真真,那断了尾的蛇头并未死亡,蛇眼依旧诡谲幽暗,趁白流双往自己这边游之际,它悄无声息追至白流双背后,断尾处不断渗出的血丝于冰冷海水中拉出一道赤色的线。“小心——”既灵腾出一条胳膊用力比划,大声提醒。白流双听不清楚,还以为她是看见自己高兴,游得更欢!蓝黑蛇妖已到她侧后方,上下颚张开,狰狞獠牙眼看就要嵌入白流双的后腿!既灵默念净妖咒,然无济于事,净妖铃根本来不及阻止它!悠然琴声,袅袅而来。既灵有一瞬间的恍惚,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这东海之下,冰冷咸水中,怎可能有人抚琴。可小白狼也放慢了刨水的爪子,错愕而警惕地四下环顾。蓝黑海蛇妖更是一震,仿佛被慑走了精魄,大张的嘴僵在那里,竟动弹不得。慢刨也是刨,白流双终是抵达既灵身边,回过身,才对着不远处仍僵着的海蛇妖瞪大眼睛,后知后觉,自己曾多么命悬一线。琴声越来越近了。既灵一手搂紧谭云山,一手揽住小白狼,如临大敌。海水却愈发平静了,不知何时汹涌的浪已消失,颇有种风和日丽的安宁。既灵唤回净妖铃,随着缩小的铃铛入手心,来者终于露出真容。还是那身月白色仙衣,还是简单束起的长发,还是那样风雅,唯一不同的是这回他端坐于海水之中,一把古琴置于腿上,低眉垂目,悠然轻抚。海水浮动他衣袖,却不敢惊扰他的琴弦,海浪仿佛也陶醉于他的琴声,缓缓而静。【今日之情暂且欠着,来日有需,尽管言语。】既灵有些羞愧,因为这个“来日”来得实在过快。一曲抚毕,少昊也已来到黑蓝蛇妖身旁。许是没了琴声,蛇妖终于可以动弹,立刻合上嘴,然而已来不及游走。少昊都不用起身,只伸手过去轻轻一拿,便扼住蛇妖咽喉,而后拇指用力一按。蛇妖徒劳扭动着只剩三分之二的身躯,嘴巴却在少昊的按压下不自觉重新张大。少昊眼中寒光一闪,几无片刻犹豫,抬手摸上了海蛇妖的毒牙。海蛇妖疯狂扭动,仿佛那两颗毒牙是它的命。少昊不为所动,干净利落掰断了它的两颗毒牙,就像轻飘飘揪下两片树叶。“你在它身上咬了两口,一口一颗牙,不过分吧。”少昊的声音在海中听来竟与之前别无二致,清晰,低缓,甚至带了一丝冰冷的温柔。他松开手指,海蛇妖却没逃,或许逃不逃的都没有意义了,失了毒牙,废蛇一条。既灵和白流双都看得清楚,它身上那诡异的蓝色正以极快的速度变暗,最终再无幽暗光泽,成了灰不灰蓝不蓝的暗色。既灵恍然,那毒牙是它的妖力之源。至于少昊说的“它”,自然不可能是谭云山,想来想去,也只剩那条同黑蓝海蛇打过架的小灰蛇了。随着身上色泽暗去的还有海蛇妖眼里的光,终于,它垂下头,拖着半截身子,迟缓地游向海水深处,很快,匿于黑暗。少昊终于起身,古琴缓缓变小,最终被他收入怀中,而后他终于抬眼,向既灵这边看过来。既灵知道自己应该道谢的,但以他刚刚表现出的法力,她相信他之前说过的那句话,在东海之中,没有妖能逃过他的眼睛。既所有动静都清楚,既两个指头就能解决,为何还要放任恶妖作乱?如果他早点清理,谭云山不会中毒。既灵知道自己有点迁怒,却控制不住。怀中人的脸色已变紫发黑,她感觉自己心里那根绷着的弦要撑不住了。少昊几不可闻叹口气,不言语,只微微抬手。既灵顿时觉得海水在托着自己往上走。很快,二人一狼被送出水面。少昊又着细浪送来一块较大的船骸木板,将他们放置于浮木之上。而后自己也落于浮木,终于对着既灵说了重逢后的第一句话:“把他放平。”既灵没东问西问,赶紧照做。随着谭云山在木板上躺平,少昊将手中的两颗毒牙握紧,片刻后再张开,掌心毒牙已成粉末。他将粉末敷于谭云山被咬的两个孔状伤口上,而后默念施法。那粉末像有了生命,争前恐后往伤口里钻,顷刻便悉数进入,而伤口的紫黑色也慢慢转淡。先是伤口,再是四肢和躯干,最后谭云山的脸色慢慢恢复。等待期间,既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直到这会儿,才长长舒出一口气。可明明刚才还干涩的眼眶,却在安心后不受控制地热起来,既灵用力眨眼,想将热浪压回去,却适得其反。啪嗒。谭云山苏醒过来的第一个念头,原来泪花是烫的。舔舔微湿的嘴角,他慢慢睁开眼睛,朝她嬉皮笑脸:“有点咸。”既灵狼狈不堪,刚想别开眼说点东拉西扯的,忽然一怔:“冯不羁!”谭云山想揶揄她话题转移的生硬,可当看见她变了脸色,立刻扭头左右看,木板上的伙伴一览无余,哪里有冯不羁的影子。“不用担心,他被海浪推得有点远,等下就能自己回来了。”少昊连忙道。海里的事情,既灵还是相信他的,何况他还刚刚救了谭云山:“多谢。”腹诽仍是有的,但抹不掉救命之恩。少昊沉吟片刻,没应“谢意”,而是略带一丝愧疚道:“我轻易不愿意杀海蛇,没想到害你们遇险,抱歉。”既灵愣住,对方的坦然是她没料到的,一比对,自己的腹诽倒显得小家子气了。正准备出言反省自己,却被谭云山抢了先:“上仙要是这么说,我们真就……”既灵还以为他要说“真就汗颜了”,结果人家谭家二少酝酿半天,接了个——“真就……有个不情之请。”既灵想找个海水缝钻进去。少昊也有些意外,但不愧是上仙,依然镇定自若:“请讲。”谭云山收敛玩笑,言辞之间颇见恳切:“上仙知道我们是要去瀛洲之下捉妖的,无论那里有没有上古妖兽,我们总要探一探才甘心。”少昊点头,这事他们彼此聊过,他给了能给的意见,但也并没有拦着他们前去。“如今船毁,我们于这汪洋之中举目无依,又比不得上仙可在水中自由行走,”谭云山终于说到重点,“所以上仙可否帮人帮到底,赐水行之法?”少昊终于知道这位修行者在打什么算盘了。“你们不是已经有了避水丹吗?”他原本没想挑明,虽然不用想也知道背后必有仙友帮忙,但偷几株白泉花,算不得大事。不过得寸进尺就另当别论了。谭云山也不遮掩,虽不知刚刚水中是怎样一番经过,但只要双方是在水中打的这第二次照面,少昊必然看得出他们可在水中自由呼吸,故而坦然承认:“避水丹的确是有,可惜每人只一颗,如今丹药尽耗,船又毁了,我们于这汪洋中四面无依,别说去瀛洲捉妖,就连能不能活命都难讲。”少昊道:“我可以将他们送回东海之滨,你们再寻一只新船便是。”谭云山苦笑:“新船好寻,就怕行至中途又像今天这样被风浪打散,我们总不能每次一出事,就返回海滨重头开始。况且也不能指望上仙次次搭救,说不定哪次落水,就葬身这东海了。”少昊不为所动:“修行若平顺,就不叫修行了。”谭云山微笑看他:“认识上仙,亦是修行的机缘,何乐而不用?”少昊第一次遇见能把歪理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的,蓦地有一丝羡慕,如果他有这位修行者一半的“诡辩之力”,对着娘亲时,就不至于被咄咄逼人到只会冷然不语。不过什么当做,什么不当做,哪里是平地,哪里是深坑,他还分得清:“诸位不必徒劳了,水行之法即便在九天仙界亦是不传之秘。”谭云山不死心:“真的一点都不能说?”少昊叹口气,难得语重心长了:“这么讲吧,即便知道了方法,于你们也是空谈。”谭云山:“凡人做不到?”少昊:“凡间一切人、妖、兽都做不到。”一时三刻,冯不羁乘木板归来。四伙伴终于团圆。“要回东海之滨?想好了?”少昊惊讶于谭云山的果断,前一刻还求法呢,后一刻就要回去重来了。“也没别的办法了。”谭云山无力叹息,一脸苦涩。既灵、冯不羁、白流双一齐眯眼,微妙沉默。他们对于伙伴的算盘不清楚,但对于伙伴“算计”别人时的状态还是一瞧一个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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