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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关捷拿伞尖在花坛的泥巴里戳了两下,还是有点不放心,他总觉得路荣行是个体弱多病的菜鸡:“那你一般什么时候去老师那儿拿手机?我可以在学校给你打电话。”
&esp;&esp;路荣行其实很少用手机,一般没事的话,他就周六中午去拿,周日傍晚再交给老张,他觉得跑来跑去的找老师,老师和自己都很麻烦。
&esp;&esp;但是关捷问了,路荣行索性临时掐了个时间:“周三、周六的中午吧,要是关机了,就是老师有事,我没拿到手机,出不了什么事的。行了你去吧,别让别人等。”
&esp;&esp;关捷抓住伞的中段,“嗯”了一声转身跑了。
&esp;&esp;路荣行看见他的头发在甩头的作用下微飘起,发梢湿结成缕,突然就想起午饭前天阴暴雨时他站在雨里的样子。
&esp;&esp;脱离当时的震惊之后,路荣行蓦然回过味来,猜想关捷来找自己,除了因为餐馆里气味不好和没有朋友之外,是不是还有一点想要寻求安慰和陪伴的意思。
&esp;&esp;这念头一生,路荣行下意识就叫了一声:“关捷。”
&esp;&esp;关捷已经到了两米开外,听见叫声慢下脚步,但是没停,回过头来挑起了半边眉毛:“嗯?”
&esp;&esp;路荣行本来想说节哀顺变,一想这个他应该听烂了,就只说:“回家赶紧把换衣服了……过两天我放假了,给你带土家烧饼吃。”
&esp;&esp;关捷不看路,脚上踩得一路上的小水坑里都是波纹,一环扣一环地往坑边跌宕。
&esp;&esp;这些静默无声的起伏有点像他的心情,原本挺平静的,现在被投食给搅起了波澜,有点欣喜的感觉,关捷笑起来说:“好叻,谢谢老板。”
&esp;&esp;路荣行挥了挥手,示意他看路,关捷见状将头扭回去渐行渐远,路荣行目送了一会儿,进学校去找老张了。
&esp;&esp;这时午休的结束铃还没打,校道上人不多,不过路过的都会瞅他两眼。
&esp;&esp;老张正在办公室里大肆议论西方玄学,说什么二战时期,欧洲战场上的士兵被火炮瞬间气化,战友以为他们飞灰湮灭了,实际上没有,这些人的行军包、水壶和武器,会在每天进军的时候,和幸存的战友们一样,被拿起、喝掉、上膛……
&esp;&esp;其他老师刚开始问真的假的,路荣行就把门敲响了。
&esp;&esp;老张看他背着琴,招手让他进来。
&esp;&esp;路荣行还没走到,别的老师就已经议论了起来,问老张这是谁、背的什么,听说是琵琶,又说张老师你们班的学生真是多才多艺。
&esp;&esp;老张被夸得乐呵呵,问自己的学生:“你怎么把家伙背过来了,怎么,要给咱们班同学表演一个吗?”
&esp;&esp;路荣行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开门见山地说:“老师,对面的琴室出了点问题,我今天想把琴暂时放在您这儿,可以吗?”
&esp;&esp;老张误以为是艺校要征用琴室,或者下雨漏水这种情况,没当回事地说:“可以是可以,就是你放在这儿,丢肯定不会丢,但是我不在的时候,不敢保证一点问题都不会出。”
&esp;&esp;他越往后说声音就越小,有点怕别的老师听见了不高兴。
&esp;&esp;路荣行可以理解,感觉怎么都比放在教室要好,心怀感激地点了下头。
&esp;&esp;老张见状在办公桌旁边铺了一层废试卷,示意他将琴放在这儿。
&esp;&esp;路荣行蹲在地上将琴盒放平,抬起山口将琴轴和弦全拆了,让琵琶只剩下一块光秃秃的背板。这样即使有人好奇地来看,只要不抡起背板来往地上摔,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esp;&esp;安置好琴之后,路荣行谢过老张,把手机拿走了,他准备晚饭的时候看看情况,再决定要不要给父母打电话。
&esp;&esp;关捷跑回小餐馆,师傅们已经吃好喝好了,关捷爬上皮卡的车厢,在诸多小板凳里找了一个坐下了。
&esp;&esp;皮卡很快启动,转弯路过城南,开向了北郊的殡仪馆。
&esp;&esp;这边还没有火化完,关捷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在一个摆满成排的蓝色塑料椅的休息室坐了一个多小时,然后见到了一盆用棉布包着的四方骨灰盒。
&esp;&esp;中途他姨父要开车,让关捷抱着骨灰盒和纸糊的灵位,这两样东西在进墓地之前不能落地。
&esp;&esp;骨灰刚从火化炉里出来,关捷隔着木板和棉布都能感觉到一阵烫人的热度。
&esp;&esp;这种比发高烧时还要滚烫的陌生温度终于烙伤了他的泪腺,离别的感伤不期而至,让他假装看着窗外,飙了一阵无声又汹涌的眼泪。
&esp;&esp;那个烦人的、刻薄的、连他妈都抱不起来的老太太,如今变了一种方式存在,关捷单手就能将她拎起来。
&esp;&esp;这就是人生的尽头吗?关捷摩挲了一下黑底的碎花棉布,心想怎么这么小,这么可怜--
&esp;&esp;下午到处都吵翻了,哭声一直从舅舅家持续到墓地,等到骨灰盒落墓,他小舅用泥刀和水泥将龛口封死,再噼里啪啦地放了一堆鞭炮,姥姥就算是另外一个世界里的人了。
&esp;&esp;关敏跪完灵,挎着包就去搭车了,关捷搭了个不要钱的顺风车,被大巴师傅带到了一中门口,提着一饭盒李爱黎给他捡的宴席菜,下车回学校了。
&esp;&esp;组员都知道他家里没了老人,小心翼翼地照顾着他的情绪,胡新意帮他抄了作业,包甜帮他誊了份笔记,肖健一直问他吃不吃东西。
&esp;&esp;关捷觉得他们的关心都浪费了,因为哭完抱骨灰那一场之后,他就不觉得伤心了。
&esp;&es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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