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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节(第1页)

&esp;&esp;屠龙(九)

&esp;&esp;“这便是乐郎君伴当的手段?”

&esp;&esp;望着厅堂内那一火骁果军的尸体,宇文承基面无表情,语气中也听不出半点怒意。好像死的人和他并无关系,这个问题也就是随口问问,并没有问罪之意。他的相貌和宇文承祥有几分相似,比较起来比宇文承祥更为英俊,尤其是眉宇间没有那股子阴鹫气息。只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宇文承基就比承祥更容易亲近,如果说承祥是让人一看就心生厌恶想要远离,承基便是望而生畏,让人想要远远逃离。两兄弟算得上殊途同归,谁也不比谁强多少。承基的相貌固然英俊,可是眼神太过冰冷,再配上一张如同万年冷凝不化冰一般的刻板面孔,就让整个人显得冷漠且不近人情。和宇文承祥不同,后者需要靠着一身盔甲兵器以及部下兵士彰显威风,承基只一人一槊立在那里,便有一股杀气弥漫,让人心生畏惧。这种杀气即便是普通百姓也能感受得到,并且心生惧意。韩家兄弟以及步离都是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人,对于这种杀气自然感应更强,也更能感受到眼前之人的可怕。即便是面对鱼俱罗的时候,都不曾感受到如此强大的压力。乃至步离的巴掌小脸紧绷,眼神中更是流露过刹那的惊慌。她能感受到面前之人的强大,这种强大甚至让她有一种窒息的感觉,下意识地想要逃得远远的。此人很厉害,本领只怕并不在乐郎君之下。虽说两人一样傲慢,也一样能给人巨大压力。可是步离能从徐乐的眼神里看到友善、热情乃至悲天悯人,从面前男子的眼睛里,只能看到一种冷漠。在此人眼中,地上这些尸体未必能算作人,或许在他看来,这些只是犬羊一般的牲畜而已。步离并不怕死,她只怕自己死的时候,徐乐不在身边。按说以她的本事,如果现在飞身而出逃之夭夭留下韩家兄弟垫背未尝逃不掉,但是她又不可能扔下他们自己独自逃生,哪怕徐乐不会因此见责,步离也不至于如此凉薄。她吞了口唾沫,脚下轻轻移动,试图找到个最理想的角度,给来人喉咙上开个口子。大不了就来个同归于尽,只要能护住其他人,自己死也认了。韩约则挡在了步离前面,以高大如山的身躯以及大盾遮护住步离的身形。自己从小就被当作徐乐助手培养,既然徐乐不在,自己就得顶在前面。韩约向前半步,冷哼一声:“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擅自攻杀使者,这便是大隋朝廷的手段?”

&esp;&esp;“这些人并非大隋官军,不过是穿戴了骁果衣甲而已。他们做了什么和朝廷并无牵扯,我也没想为这些鼠辈出头。他们主动上门撩拨,被杀只怪自己艺业不精,与旁人无涉。宇文承祥虽然是某本家兄弟,但是其言行不端败坏宇文家名,理应受家法处置。你们就算杀了他,某也不会多说半句,更不会为他出头。是以这些事你们不必放在心上,也没必要对某分说。“听他言语,似乎根本没把之前发生的一切放在心里,再配上他那冷漠的语气,倒是让这番话颇有几分可信。可是韩约等人毕竟不是三岁孩童,自然知道宇文承基话里有话,这番话冠冕堂皇,必然是藏着其他后招。果然只听其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久闻神武乐郎君艺业惊人,就连大名鼎鼎的重瞳无敌鱼俱罗,都死在他的手里。身为斗将,遇到这等豪杰自然不能交臂失之,某此番前来,就是为了和乐郎君比并几合,领教下这位李家屠龙(十)

&esp;&esp;“去!”一声大喝在交缠的两人中响起,伴随着这一声断喝,只见一条伟岸的身躯如同泰山倾颓般摔倒在地,压抑许久的人群发出一阵阵喧哗。围观的军汉这时已经顾不上自己的立场以及彼此身份,不由自主地为赢家高声喝彩。

&esp;&esp;“乐郎君好手段!”

&esp;&esp;“好个神武徐乐!果然有本事!”

&esp;&esp;“六郎败了!”类似这样的喝彩声此起彼伏,其中尤其以之前对徐乐多有贬损那个粗喉咙的嗓门最为宏亮。骁果军到底不是其他军伍可比,整个队伍平日被杨广视为心头肉,对他们多有照拂言听计从,便也把这支军队养得骄纵起来。对于军法之类的事不曾放在心上,行事也远较其他队伍张狂。哪怕彼此立场敌对,哪怕这里面牵扯到乱臣贼子,这帮人也根本不在意。再说这场比武也确实精彩,哪怕是这些身怀绝技的豪杰,也从未见过这等高明的角抵之术。两人一个是自幼练就的关中路数,另一个则精通江淮本地的角抵绝学。两人代表了当下角抵之术的最高造诣,也有资格称为本地角抵术的代表。彼此之间,都能施展出对方未曾见识过的绝技,胜负往往只在一线。可是每到关键时刻,另一方便能能施展出同样高明的招数予以化解。是以到了最后时刻,大家都放弃了章法,成了气力之间的较量。来整身大力不亏,体态上又占尽便宜,怎么看在斗力方面也足以凌驾徐乐之上。他之所以选择掷矛、角抵决胜,也是为了这方面的考量。但是没想到徐乐的气力竟然比自己只大不小,在斗力方面,来整竟然占不到半点便宜。就连那长大的身躯都没办法占到优势,使出全力也只能勉强维持个不败。两人你来我往十数遭,谁也没能占到上风,来整心中已然觉得不妙。徒手角抵相对安全,除非使出“绞首”这类禁招,否则不会造成人命伤亡。来整固然不想杀死徐乐,他也看得出,徐乐并没有取自己性命的意思。事实上两人虽然都想胜过对方,但是谁都没有对对手生出杀心,反倒是都觉得对方颇为顺眼。来整性格豪爽,又是标准的武夫脾性,对于本领出色的斗将,天生就觉得亲近。再者徐乐的身份特殊,在得到天子明确旨意以前,他不想对这么个好汉下毒手。反过来徐乐也是一样,他同样敬佩有本事的豪杰,否则也不会和沈光结交。再者来整的身形相貌以及打斗特点,都和韩约有几分相似。与他角抵之时,徐乐总是不由自主想起在少年在徐家闾时,与韩约角抵为戏的情景。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对来整生出杀心?两人都不想下毒手,彼此之间最多是打个筋断骨折不会丧命。不过这并不意味着这种比武就没有什么凶险,事实上对两人来说他,宁可自己死掉,也不愿输掉这场比武。他们都很清楚,这场比武背后所关系的事,远比比武本身来得严重。徐乐代表玄甲骑,更是代表如今占据长安的唐国公李家。反过来,来整不单是荣国公之子、天子宠臣,更是骁果军中江淮子弟的代表人物。如果他狼狈落败,整个江淮骁果军将都会面上无关。不光是来家父子所谋不成,就是军中江淮子弟的日子都不好过。是以虽然这场打斗不会闹出人命,可是谁也不敢大意,更不会因为欣赏对方而手下留情。两大角抵高手全力出手,让所有军汉都看直了眼。毕竟骁果军中大部分军汉都是靠本领入选,对于强者更有认同感。看着彼此之间施展出各色技巧,情不自禁沉迷其中,渐渐忘了所属立场,只看到本事高低。大家紧握着拳头咬牙鼓劲,却连自己都说不清是站在哪一边。当徐乐终于把如同金刚一般的来整重重摔倒在地的刹那,围观军汉只觉得周身说不出的舒爽。就像是一口气喝了几碗烈酒,终于可以痛快地打个酒嗝!至于是否会因喝彩带来麻烦,又是否会惹来祸患,这时候谁还顾得上?徐乐看着这些军汉,脸上也露出了招牌般地微笑,并没有对士兵表现出敌意更没冲过去对来整赶尽杀绝。他这种表现,又为自己赢来了更多的彩声。徐乐心中不由感慨着:眼前这些骁果军和码头那些人不同,虽然他们穿着同样的甲胄,但是眼前这些骁果不光更招人喜欢,也更像个军伍样子。身为军汉理应如此,崇敬强者但又不会主动欺凌弱小。只要是有本领的真豪杰,不管其辅佐何人,都值得喝彩称赞。这样的军士才能称为真军伍,也只有这样的军伍,才有可能辅佐明主再造华夏。看来李渊的担心不无道理,哪怕杨广本人并非明君,手下有这么一支强兵,也足以让诸候侧目群雄束手。徐乐知道该怎么与这么一群人打交道,也更善于和这种军汉为伍。他此时表现得越是豁达爽利,就越容易获得军汉认可,是以哈哈大笑着朝四下看去,同时绷紧自己的肌肉,让那些坚硬如铁的肌肉映入军士眼中。军中以力为尊,这么一身气力和好身板,很多时候比财货又或者官位更容易得到士兵支持。

&esp;&esp;来整费力地自地上爬起,拍打着身上的尘土,看向徐乐的目光中也没了敌意,反倒是多了几分疑惑。徐乐看看他问道:“怎么?要不要再来比过?”

&esp;&esp;“乐郎君把某当成什么人了?来某不才,好歹也是自幼习武,自然知道这里面的好歹。方才那一下,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如何破解。再比下去也是一样,大家再斗十次,我也是有败无胜。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自讨没趣,没事被人当沙包摔打,也不是什么光彩事。大人从小就告诉我,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赢得起更要输得起。输了就是输了,扭扭捏捏像个小娘一样不肯承认,又或者鼓弄唇舌推三阻四便不配称好汉。某输了自然就认,不是你的对手就不是你的对手。这些财货你只管拿去,俺来六认输了!“他最后一声乃是鼓足中气喊出,在场众人全都听得清楚。对于成名斗将而言,财货性命都不算什么,面皮荣誉则大过一切。很多时候宁可被人斩杀当场,也不会低头认输。来整能当场承认自己败北,这份勇气固然非常人所能及,其豁达心性就更让徐乐大为赞赏。看着他那张枣红面皮已经涨成酱紫,徐乐也知对方的心里并不好过。他为人素来傲气,若是有人欺到头上,哪怕拼掉性命也会和对方论个胜负高下。可反过来,猛虎不吃伏食。若是对手主动认输投诚,徐乐非但不会赶尽杀绝,反倒是会高抬贵手,给对方留足体面。此时眼看来整这般受窘,徐乐连忙大声道:“六郎客气了!胜败兵家常事,你我若是再斗一次,胜负还在两可之间。至于这些财货,不过是身外物,某要来作甚?不若散给在场各位袍泽,大家寻个地方吃酒岂不是好?“来整心知对方是为自己解嘲,连忙道:“乐郎君倒是个豪爽性子,你们这些杀才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赶快过来拿钱?大家斗长些良心,记得是谁给了你们这些钱财,要记得人家好处!“这些时日来整在这里比武博戏,钱财委实赢了不少。他分文未取,全都堆在空地上,在场军将虽然不缺赏赐,可是能得一笔意外之财谁也不会拒绝。众人兴高采烈向前,或捧钱铢或拿锦缎,人人脸上都满是笑容。来整却不理会他们,而是来到徐乐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徐乐只当来整想要偷袭,手臂发力,就待把对方的身形甩将出去。却听来整说道:“乐郎君莫理会这帮杀才,你我借一步说话。你跟我讲讲看,方才那一招你是怎么做到的?又是怎么把我摔出去的?我到现在都没闹明白,刚才那下我怎么就输了?“徐乐这才恍然,自己错怪了好人。再看来整的眼神中满是真诚,显然这番话发自肺腑并未作假,心中惊讶之余又有些觉得好笑。自入江都以来,每一步都被人算计,乃至这场比斗本身,就是算计的一部分。加上对江都本地情形不了解,哪怕是徐乐也不免犯了先入为主的毛病,认定来整与幕后主使之人沆瀣一气,共同设计布局,又或者是个心思阴沉之人。直到此时他才注意到,来整也不过是个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后生。那刻意留起的一副虬髯,恰好说明了主人的幼稚怯懦。若当真是阴险小人,自有无数手段收服部下,犯不上用这种浅薄手段。这位来家六郎虽然武艺高强又有着丰富战阵经验,可是心性上却是个大男孩。说到底,荣国公来护儿也不过是新近崛起的武将,缺乏那些传统世家门阀的底蕴。就连自家子弟的栽培上,也还是按着斗将培养,并未教授其阴谋诡计等鬼祟伎俩。这也导致来整的心智并不像其他世家子弟那般成熟,反倒是保持着赤子情怀,很多时候更是单纯的令人感到好笑。不过徐乐并没有嘲笑来整的意思,见过了世家豪门的丑恶嘴脸后,他反倒越发认识到来整这种人的可爱之处。眼看他那充满真诚的眸子,徐乐再次笑了起来,这次笑得更为欢畅。

&esp;&esp;屠龙(十一)

&esp;&esp;江都街道上,已经穿戴整齐的来整拉着徐乐急急而行。那些军汉都忙着分财货,未曾注意到两人是几时离开。来整心性单纯,又出身国公门庭,对于些许财货根本看不入眼,他所关心的只有一条:自己到底是败在哪招之下,又有什么办法破解?对来整来说,这手绝招的价值远在金银财宝之上,自己不但要学会,更不能让其他人听到。是以拉扯着徐乐向外就走,边走边说道:“如今江都城里,最值钱的东西并非锦缎珠宝,更不是宝马小娘,而是好酒!虽说江南也有佳酿,可是如今道路不通,城里又是这么一副模样,连粮食都越来越少更别提好酒。城里的酒肆多半都不能开张,就算开门做生意那些,也都是卖些糊弄人的村酿,根本不能入口!我知道哪里有好酒,也能买得到。乐郎君只要把那手本事教我,我包你喝个痛快!“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徐乐越发觉得亲切。少年人理应是他这副模样才对,尤其武人更是如此。临阵厮杀时胆大敢斗,平日里心性淳朴想什么就说什么,更没有那么多算计,只想着酒肉武艺,这样的武人才符合徐乐心中对军将定义。身为一军之主,战时用计无可厚非,但是平日里与人相处便应该坦诚相待,否则便不值得深交。来整这等淳朴心性正对徐乐心思,他也愿意与其来往。因此他脚下不停,随着来整前行,边走边说起自己方才角抵时取胜的诀窍所在。讲解过后还不忘说上一句:“你若是有个韩大那样的伴当,便也会练成这么一手本事。”肯在来整面前提及韩约等伙伴,便是把来整当成自己人看待的表示。来整虽然没弄明白徐乐话语里的意思,但也能感受到其中善意,笑道:“怪不得这手本事我没见过,原来是乐郎君自创的。败在这等绝招之下,某家心服口服!“徐乐、韩约乃是从小玩到大的总角之交,在徐家闾习武之时,自然少不了相扑角抵为戏。童年时徐乐武艺未成,虽然有一身气力,可身形终究逊色于韩约。两人相斗,他总是因体魄不及吃亏落败。两兄弟不至于因此坏了交请,不过徐乐乃是不肯认输的性格,自然不会甘心败北,便一直想着反败为胜。他一身武艺高明,头脑更是好用,日久天长真就让他琢磨出几招专门对付韩约这种高大有力之人的角抵绝招。这些招数世间未有,天下除了徐乐再没人会,只要在恰当时机使出来,必然可以反败为胜把韩约摔倒在地。再后来两人年岁渐大徐乐本领练成,角抵的次数固然少了,就算比起来,韩约也没法再像少年时一样靠身高体壮获胜。徐乐这些绝招,也就当成童年玩耍嬉闹的手段,会自然是会,但是没了施展的机会。没想到今日在江都城遇到来整这么个劲敌,往来几遭之后,徐乐发现此人不易对付,不管是比力气还是使用常规招数都不容易获胜,于是便想起了当年的那些招式。来整手段虽然厉害,可是徐乐同样了得,那几手绝技又是自徐敢传授的角抵招数中演化而来,威力非同一般。当日能把韩约摔得东倒西歪,来整自然也讨不得好处。武人素来有拳打不识之说,生僻招数屠龙(十二)

&esp;&esp;邸店内,徐乐端详着“郁垒”盾牌边缘血迹以及从中断裂的铁链,再看看眼前一片狼藉,面色铁青一语不发。来整则来回走动,口内不住骂道:“直娘贼!好一群无法无天的直娘贼!居然连这等事都做得出来,当真是无法无天了!不成,这事不能就此罢休。乐郎君放心,咱们两个一见如故,我已经把你当作自己兄弟看。兄弟有难,我不能袖手旁观。这件事我知道是谁做的,这就去和他们理论!别的不提,先把你的人要出来再说!”

&esp;&esp;他说话间向外走了两步,忽然又想到什么转身回到徐乐身边,用手拍着胸膛道:“乐郎君可以在城里打听打听,来六郎绝不是敢做不敢认得孬种,此事若是我做的我肯定会认下。这次的事真的和我无关,咱是堂堂男子汉,绝不会用这种卑鄙手段和人为敌,乐郎君一定得相信我!”

&esp;&esp;徐乐点点头,随后问了一句:“六郎知道此事是谁做的?”

&esp;&esp;“这店乃是宇文家家仆开的,谁做的这事还不是明摆着?再说可着江都城,有胆量白日登门掳人,连使者面子都不给的,除了宇文家那一门混账,还会有谁?我敢打赌,来这抓人的,肯定是宇文家的部曲。他们仗着自家主人在朝为官,便也弄了骁果军的衣甲穿戴,打着官军旗号为非作歹。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的血鹰纹在右臂,我们则纹在左臂,别的没什么两样。”

&esp;&esp;徐乐没顾得上听来整后面言语,只是把宇文家三个字在脑海里反复想了几十次,整件事的脉络也大概理清。城门处那个商人模样的中年人,以及自己和来整这场争斗,背后设计者多半就是宇文家。那商人把自己带到来整博戏的地方,挑起自己和对方的争端,其他人再趁机下手捉拿韩约等人。

&esp;&esp;军将大多是直性子,阴谋诡计并非所长,斗将由于勇武过人,就更喜欢用拳头而不是脑子解决问题。一般军将发现这一情况后,下意识地就会把来整当成仇人或是宇文家同党,接下来便是彼此之间的争斗。不管胜负如何,对于宇文家来说,都是有利无害的好事。

&esp;&esp;宇文家乃是关中军汉的代表,来家则是江淮子弟首领,两方算是隐约对立。即便没有公开翻脸,私下里暗斗一点都不少。来护儿年事已高,不管再怎么了得,于军汉之中的号召力都要打几分折扣。反倒是来六郎少年英武为人又豪爽,能得军汉拥戴。

&esp;&esp;杨广可以容忍军汉私下争斗,但绝不会允许骁果军大将之间互相杀戮。宇文承基最多是和来整比武,却不敢借这个由头杀伤人命。自己这个外来使节,无疑是一把现成快刀。

&esp;&esp;只要自己打杀来整,就能折断来护儿一条臂膀,同时也能让来自江淮的骁果军士气受损。反过来,若是来整杀了自己,对宇文家来讲也不是坏事。到时候把一个聚众私斗擅杀使臣的罪名扣在来整头上,一样能让来家承受巨大的压力。以杨广喜怒无常的性格,谁也说不准来家会遭遇何种制裁。

&esp;&esp;这宇文家的算盘打得果然精,只可惜他们不该把自己算计在内,更不该把韩约等人当作牺牲!只看满地血污,就知道当时的情形何等惨烈。虽说现场看不到尸体,但是徐乐断定,当时肯定有死伤,而且死伤还不少。

&esp;&esp;他相信自己的朋友个个身手了得,可是沙场无情,再怎么有能的上将,都不是不死之身。再说从结果看,显然还是韩约等人败北。谁又能保证在过程中,他们没人丧命又或者身受重伤。

&esp;&esp;徐乐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也知道既为武将就得随时做好战死准备,包括自己都不例外。可是一想到韩家兄弟以及步离可能面临杀身大祸,他依旧觉得如同乱刃穿心痛苦不已,怎么也无法释怀。

&esp;&esp;按他的想法,自然是奋起直刀杀个痛快。若是韩约等人有什么三长两短,便以百倍甚至千倍的人命来为他们报仇雪恨!可是他终究还有理智,知道此时不宜轻举妄动,自己的命可以不要,韩约等人的情况总得打听清楚。若是有人活着,也得先把活人救出来再作道理。

&esp;&esp;深吸一口气之后,徐乐对来整道:“六郎可否帮我个忙,打探一下我那几个伴当下落?”

&esp;&esp;“这有什么话说?咱们一见如故,这种小事自然包在我身上。乐郎君也不必太担心,依我看宇文家那帮混账也未必就敢杀人。只要你的部下还活着,我就能把他们救出来。大不了我就和宇文承基多打一次,打到他交出人为止。实在不行还能到圣人面前告状,只要圣人发话,不怕他宇文家不听!”

&esp;&esp;徐乐没再言语,来整也知此时不是闲谈的时侯,朝徐乐点了点头,随后大步流星冲出门外。眼看来整离开,徐乐又低头望了望手中盾牌,随后向后院住处走去。

&esp;&esp;这里并没有被洗劫,显然来人只是想要对付韩约等人,没有劫夺财货的意思。徐乐在意的也不是钱财,而是他放在行囊内的物件:林望三帮助备办的那一身夜行衣靠,外加沈光赠送的百宝囊。

&esp;&esp;作为长安游侠儿首领,沈光如今虽然追随杨广,可是并没有忘掉自己根本。百宝囊内诸般做没本钱生意所需之物应有尽有,不管报仇还是救人,都离不开这些东西。

&esp;&esp;徐乐相信来整的为人,但是也知道,这件事已经不是来整所能解决。作为军中大将,宇文家平日里也要卖来家几分面皮,若是些无关紧要小事,只要来整出面,哪怕是胡闹一通,宇文家也会卖放人情,反过来也是一般。可是这次宇文家分明是准备借刀杀人,不管计策成与不成,都不会轻易放人。天下事说到底只能靠己不能求人,自己只需要来整提供众人下落即可,其他的事还是要靠自己一身武艺一口宝刀去做!

&esp;&esp;过了不知多久,一阵脚步声从外面传来。只听那如同砸夯的声音,便知道来得乃是来整。随着房门声响,来整自外而入,一边擦着额头汗水一边骂道:“这班鸟人简直无法无天!居然敢抓使臣!乐郎君,你既然是使者,身上想必有信物。再说你和肉飞仙沈郎君乃是好友,他是圣人亲信,也能为你说话。你这就进宫找圣人去告状,让圣人下旨为你主持公道!砍了这帮混账东西的脑袋!”

&esp;&esp;徐乐并未行动,抬头看了一眼来整,见他满头大汗嘴唇干裂,便知这段时间其肯定是四处奔走甚至连水都没顾得上喝。两人相识不过片刻,能为自己做到这一步,足见来整心性人品,值得自己深交。只可惜大家各为其主,且这个时候也容不得两人深交,哪怕心中再怎么感激,这时候也顾不上寒暄,直接问道:“六郎可曾打探出我那些伴当下落?”

&esp;&esp;“这事我探听明白了!”来整说话间放眼四顾,想要找口水喝,却发现眼前并没有杯盏茶壶,只好吞了口口水继续说道:“那几个人都还活着,这一点我可以拿性命担保。几个人如今都关在宇文家的营盘,任我说破了嘴皮子也不肯放人。不过乐郎君若是拿到圣旨,我看宇文承基长了几颗脑袋,还敢扣着人不交!”

&esp;&esp;徐乐看看来整,“面圣之事,乃是荣国公的高见?”

&esp;&esp;“别提了!我老爹这几日不在江都城里,否则的话我还能拖着他老人家当个靠山,跟我一起去讨人情。凭他那张老面皮,或许还能把人要出来!”

&esp;&esp;徐乐为微微一笑:“多谢六郎好意,不过此事徐某自有主张,既然知道人在何处事情便好办。男子汉圣旨就在手边,又何必进宫去取?”说话间徐乐将宝刀放在两人之间用手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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