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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婚约?”夭绍脸上一热,双手在袖中悄然握紧。当日在萧璋面前主动说起婚事是情非得已,气盛之下脱口而出,全然没有女儿家的矜持,事后想想,也是羞惭。连带这段日子与郗彦独处谷中,亦难免时有尴尬,更无论此刻钟晔骤然提及,她再洒脱,还是些微局促起来。
&esp;&esp;她微微侧过身,本欲不答,转念又觉钟晔今日行止端肃,面色凝重,诸话亦绝非玩笑之言,想了想,还是不忍拂他意愿,言语含糊在嘴中,低低而出:“自然无悔意。”
&esp;&esp;山中无杂声,雨声微微,她的话再轻,入耳却是清晰。钟晔欢喜至极,喟然长叹道:“日后有郡主陪在少主身侧,我便可放心了。”俯身下去,又叩首一次,才起身站直。
&esp;&esp;“我走了,郡主请回罢。”他抱揖一笑,转身离去。脚下大步而行,身影磊落一如往昔,再无方才的一丝老态。
&esp;&esp;夭绍目送他消失在山中甬道的尽头,想起方才他的话语,低下头,抿唇笑了笑,牵着马匹慢步回到静竺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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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谷中深幽,一带清泉缓流山石间,水色脉脉。泉上青竹搭桥,桥尽处林木葱葱,雨珠滴落枝叶上,淅沥声不绝。林中小道蜿蜒,因时已晚,每隔十丈悬一盏风灯,清风吹拂下,光影摇烁,益发有雨雾朦胧之意。林后是一条白石铺成的阔道,百步之外竹木潇潇,其后飞檐高阁,隐约可见火光闪动。
&esp;&esp;湘东王主簿宋渊的别舍甚得山水灵秀,十数间屋舍皆竹木筑成,背靠青岩,独居幽处,围周皆种花药,雨天下香气素淡宜人。别舍之前,是苇棘绕成的篱栅,夭绍推开柴门,将马牵入马厩,入竹舍之前,在廊下褪了蓑衣斗笠,换过木屐,目光瞥到一双遗弃在阶下泥泞不堪的黑靴,便提声问道:“丹参,别舍来了客人么?”
&esp;&esp;堂上左侧的小阁中有人迅速应道:“说是郡主的随侍,姓沐的先生,正在书房等郡主。”
&esp;&esp;嗓音虽童稚,却已有几分清隽之气,不慌不忙地道来,甚是淡静。
&esp;&esp;夭绍却只觉奇怪。往日她每从山中采药回来,那两个童子必定迎至廊下来,今日倒是镇定得很。她走去小阁,那边窗牖开了一条细缝,一女童正怯怯地探出头察望,明眸皓齿,肤如雪团一般,只六七岁的模样。一见她来,女童忙瑟瑟缩了脖子,砰地关闭窗扇。
&esp;&esp;“又闯什么祸了?”夭绍霎时头疼,掀开窗扇。
&esp;&esp;“无事,无事,”那女童乍起胆子挡在窗口,双手乱摇,“无事!郡主快去书房吧。”可惜她虽想努力掩饰,但身子太过弱小,并不能挡住夭绍的视线。
&esp;&esp;“怎么回事?”夭绍讶然看着屋内,双眉紧蹙。
&esp;&esp;里间一片狼藉,适才她出去时刚刚归整好的药草如今遍地洒落,一眉清目秀、梳着垂髫的男童站在室中,手里还抓着两把紫草,愣愣看着她,脸上涨红,狼狈不已。
&esp;&esp;“丹参!”夭绍佯作恼色。
&esp;&esp;男童张了张口,再无先前对答的镇静从容,结结巴巴道:“我……我和白芷斗、斗草,不小心……弄乱的,马上就收拾好。”
&esp;&esp;“是,马上就收拾好!”白芷亦跟着说,看着夭绍,滚圆的眼睛扑闪扑闪,神色极其认真。
&esp;&esp;夭绍哭笑不得,扶额道:“罢了,今日夜黑难辨诸草,明日一早我自来收拾,你们去别处玩儿。”又看了看那两个尤自发怔的小童,叹了口气,落下窗扇,转身走去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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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书房中,沐奇正站在西侧墙壁前,一手捧着茶盏,一手拉开墙壁上悬着的一幅战图,仔细端详着战图遮掩下的那幅山水画卷。
&esp;&esp;夭绍提步而入,笑道:“这是宋渊先生原先挂在这里的画,阿彦前几日待在竹舍养病,放心不下战事,便将战图悬在此处,日夜参详。”解释至此,她叹了口气,语中微有无奈:“他心中只有战事,以往若是见了这样的山水图,如何舍得让它这般藏蔽暗处,如今竟一眼也不顾。”
&esp;&esp;沐奇笑着放下战图,转身道:“郗公子关心战事自是应该的,这可关系到家国社稷、万万人的性命,岂可等闲视之。”
&esp;&esp;“若他的心思只这般简单,那我也无甚担心的了,”夭绍轻轻笑了笑,展臂道,“三叔坐吧。”待二人坐定,便问道:“三叔何时来的?”
&esp;&esp;“与钟晔一道出军营的,”沐奇笑道,“只是不想与他撞上,绕了路来静竺谷的。”
&esp;&esp;“原来如此,难怪出谷时我也不曾见你,”夭绍一笑,看着他,“三叔入夜来找我,想是有事?”
&esp;&esp;沐奇道:“无甚要事,小侯爷几日不曾见郡主,在军中他又离不开,因此嘱咐我来看看郡主,说今日天中节,让郡主莫要忘记喝些蒲酒。”
&esp;&esp;夭绍微笑颔首:“我知道。”目光柔和,想了想,说道:“我做了菘菜鳝鱼羹、脯酱炙白肉,都是他爱吃的,你待会带回营中罢。”
&esp;&esp;沐奇点头应下,放下茶盏,却不辞行,踌躇一番,轻道:“有件事,我想告知郡主。”
&esp;&esp;“何事?”
&esp;&esp;“我今日接到了太傅的信函,”沐奇缓缓道,“他说已为我在军中谋得官职,任职文书与官印已在途中,让我从此留在小侯爷身边,以为辅助。”
&esp;&esp;夭绍闻言稍愣,却也无谓多想,笑道:“七郎如今勇虽足,谋略却是稚嫩,正缺三叔这般可堪军师的人指引,阿公想得极是周到。”话说完,方觉沐奇神色怪异,望过来的目光深远晦涩,似有它意,不由怔了怔,“还有何事?”
&esp;&esp;沐奇低眉垂目,轻轻叹了口气,慢慢道:“太傅信中道,与荆州战事拖至如今胜负难分,远超朝中预料。如今朝中促战声渐盛,想来不过几日,便有旨意促三军速与殷桓决战。太傅嘱咐道,此战虽难,但小侯爷今后若要提领一方,务必要于此战中建立功勋。又道,以殷桓在荆州的多年根基,一战绝不能摧毁荆州军,纵使战胜,荆襄十三郡地大人多,怕难以齐心归顺,须得一番时日方能清除殷桓余党,决战虽求速成,人心归拢,还要按部就班,不可操之过急。”
&esp;&esp;夭绍微笑道:“此话阿彦也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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