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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第1页）

&esp;&esp;他看向阿箬手中的青苔树皮，露出了饥渴的眼神，泛黑的舌尖舔过干裂的嘴唇，想要阿箬的树皮，又不舍得丢下手中的淤泥。

&esp;&esp;阿箬像是能看穿那团郁结于少年胸腔中的死气，她低头看向手中的青苔，忽而生了怜悯之心。她将手中的树皮撕下一小块带青苔最厚的部位，慢慢递给了那个少年，少年接过，看向阿箬的眼神满是感激惊喜，他以为这一块树皮能救他的命。

&esp;&esp;少年没舍得吃，在手中端详了会儿，便是这么一刻就错过了树皮与青苔。

&esp;&esp;吴广寄大步跨过，抢走少年手里的树皮后，还一脚踹在了对方的心口。他身量高，身形健硕，凭着武力也抢过不少人的食物。岁雨寨是战乱后那十几年饥荒混乱中，存在时间最长的小部落，因为他们每个人都有些傍身的技能，也愿意将自己得到的食物与寨中人分享。

&esp;&esp;阿箬跑过去，眼看吴广寄将那一小口树皮嚼碎，心中震惊也替少年委屈：“吴大叔！你快吐出来，那是我给他的！”

&esp;&esp;吴广寄瞥了阿箬手里藏着的大块树皮，笑得浑不在意：“这小子马上就要死了，吃这个可惜了。”

&esp;&esp;他不在意旁人的生死，却不敢动手去抢阿箬手里的吃食，岁雨寨里有规矩，绝不抢夺自家人的食物，这也是他们十多年没有分崩离析还能一直存在，拥有后代的原因之一。

&esp;&esp;还有个原因，吴广寄不动阿箬，因阿箬是跟着何桑的，何桑是寨子里唯一的大夫，在这种疫病频生的环境里，何桑便是救命的菩萨，菩萨跟前的小丫头，吴广寄不去招惹。

&esp;&esp;阿箬帮不了少年，吴广寄那一脚正中对方的心口，那少年原先能撑到明天的，却喘着粗气死在了当下。

&esp;&esp;阿箬想，或许她没给对方树皮，对方也不会这么快就死。她把少年埋了，就近埋在了一颗枯死的樟树下，她亲自动手挖的坑，亲自盖的土，她想至少这样旁人不会看见他的尸体躺在路边，就去吃掉他。

&esp;&esp;那少年分明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可阿箬埋完土后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由这个少年，想到了自己以后。从她有记忆以来，好像生活便是如此艰难的，食物、水源、一切都很稀缺，而人心却越来越淡薄、冷酷。

&esp;&esp;后来她挺过了那段煎熬的日子，人世间于某一年突然复苏，愈发的生机勃勃，阿箬能从树叶和花朵分辨出植物之间的差别，也熟悉了它们的名字。

&esp;&esp;那年樟树下的青苔很好吃，如今的樟树花的味道也很好闻。

&esp;&esp;世人说，人心易改，其实不是，至少吴广寄从过去到现在，在阿箬的眼里都是个坏人。

&esp;&esp;她就站在那绿叶茂密的樟树下，满树小花被夜风吹下，一粒粒地落在草丛中。她叫着吴广寄的名字，三两步走到土坑旁，望着掉进坑里的两具金人，蹲下来以掌心盖在了背面朝上的金人后脑上。

&esp;&esp;金色逐渐褪去，人却像是落水般长久闭气，晕厥过去了。

&esp;&esp;隋城主离黑影最近，他能看见那张脸上的轮廓，也能看见对方在僵硬的那一瞬，瞳孔剧烈收缩，就连呼吸都粗了起来。

&esp;&esp;阿箬不紧不慢，越靠近对方，心里压不下的那一股疼痛便越重。

&esp;&esp;她没立刻出现，是因为信不过隋城主，非要等她亲眼瞧见黑袍之下那人的手当真能点万物化金，这才肯现身。至于那两个僧人会否因此闭气过久而死，那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中，她只知道吴广寄很狡猾，一次不成，便再没落金城：十

&esp;&esp;英枬是不是妖？

&esp;&esp;真相由旁人去说，远比阿箬去说给隋云旨听的刺激更大，不知世事的少爷，不能总躲在谎言堆砌的羽翼之下，借此机会让他看清身边人的真相，也算好事。

&esp;&esp;至于吴广寄与英枬之间各执一词，真真假假，她才不在乎。

&esp;&esp;阿箬低声道：“是时候了，吴广寄。”

&esp;&esp;“不！不不！阿箬！”吴广寄这回是真的跪下了，他不住地给阿箬磕头：“我也干过好事的，我、我也给旁人带来富贵的，你看看如今的胤城，若没有我，他们哪来这些金银财宝？或许饿死的、病死的早不计其数了！我不算一事无成，你放过我，我会改过自新，我会帮助更多的人！”

&esp;&esp;结界内忽升起一阵飓风，有光掩盖了月华，点点星芒如萤火虫般将阿箬和吴广寄包裹其中，吴广寄看见那些光，犹如看见了恶鬼，惧怕的叫喊声越发凄烈了起来。

&esp;&esp;“可是你给旁人带来富贵的能力，原也不属于你自己啊。”阿箬轻飘飘的一句，使飓风更加狂肆。

&esp;&esp;隋云旨被那一股风逼得倒退数十步，再眯起双眼去看，便见那萤火星辉直冲苍穹，越发明亮，浮于风中的灵光被飓风卷入其中，有那么一刹像是满天星河坠落凡间，落在了他的眼前。

&esp;&esp;飓风的漩涡内，有淡淡金色，似流沙似光线，一丝一缕地从阿箬的背篓里钻了出来，如同藤蔓，寸寸缠绕住阿箬的身体，再慢慢攀爬至她抬起的右手，一点金光汇聚于指尖。

&esp;&esp;青绿的衣裙像是一朵绽放的花，广绣波澜，长发翩翩，明光之下的阿箬又让隋云旨想起了在天际岭见到她的第一面，眼神无悲无喜，漠视生死。

&esp;&esp;阿箬看向吴广寄最终求饶挣扎的脸，喃喃：“浮清沉浊，离魂升天，身作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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