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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他姿态悠闲,但刻意收敛的锋芒,此刻全都显露出来,犹如一把利刃,直劈沈潆的面门。这种上位者的强大压迫感,对曾经的沈潆而言,不足为惧。但现在的沈潆不过是只蝼蚁,她爬起来,顾不得整理凌乱的袄裙,跪在他的旁边:“妾身感激侯爷的救命之恩,也愿侍奉在侯爷身侧。但妾身从前读书,读到‘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而恩绝’时,心中难过。佳人容颜易老,君王之爱难以长久。妾身虽然身份卑微,但也盼望能得到侯爷长久的爱重。盼侯爷喜欢妾身,不是因为容貌,而是性情或是某些别人身上所没有的东西。这样您才不会一时兴起宠幸,兴尽便抛弃。”
&esp;&esp;裴延扬了扬眉尾,她这话的意思是,他现在只喜欢她的皮囊,贪图肉体的新鲜,十分肤浅。小小年纪,却有这么悲观的想法,搞得他像衣冠禽兽似的。他哑声道:“我不强人所难。”说完,便要下床。
&esp;&esp;沈潆着急,双手抓住他的手臂。他被迫停住,侧头看着她。表情尚且平静,看不出喜怒。
&esp;&esp;“侯爷要听实话,妾身说了,您却生气了?”话到这份上,沈潆也豁出去了,手更用力地抓着那坚实的手臂,“实不相瞒,妾身一直以来从没想过进高门大户,更没想过跟谁争抢男人。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妾身实在害怕,侯爷的心高高在上,不会属于妾身。”
&esp;&esp;她的嘴唇抖动,眼角微红,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esp;&esp;尽管裴延领教过她的狡猾,知道她的话不能全信,不然自己就像个傻子一样地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但看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又实在狠不下心。
&esp;&esp;他合衣躺在了她的身侧。那句白首不相离多少触动了他,能携一人终老,何其有幸。要遇上这么个人,也许得修行千年。
&esp;&esp;沈潆等了会儿,不确定裴延会作何反应。勃然大怒或是拂袖而去都有可能。
&esp;&esp;等他躺下来,似乎不打算走了,也不打算再做什么,才暗暗松了口气。这人的感觉实在太敏锐,自己很难骗过他。刚才有一瞬,她以为自己死定了,就像在刑场,监斩官已经扔了行刑的牌子一样。
&esp;&esp;她觉得冷,爬下去,到床上取了两床被子,轻轻地盖在他的身上。一时拿不准是要躺到他的身边,还是回自己床上去睡。纠结了会儿,见他好像已经睡着了,还是回床上去了。
&esp;&esp;刚开始她还强打精神,观察罗汉床上的动静,无法全然放心。后来实在太累,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esp;&esp;没过多久,裴延便睁开眼睛。他没走,是想让她安心。无论如何狡猾多思,只是个十几岁的丫头片子,那般手足无措的样子,好像自己欺负了她。他这人是最见不得欺负弱小的,因为自己就是从弱小爬上来的。
&esp;&esp;还是进门时看到的那个样子好,她表情松弛,谈笑自如,剥开栗子抛进嘴巴里,吃得很香。像只翘起尾巴,洋洋得意的小狐狸。到他面前,反而拘谨了。
&esp;&esp;裴延枕着自己的手臂,看向床的方向。床帐放下来遮住整张床,像是包裹严实的蝉蛹。屋里黑漆漆的,其实什么都看不清。这丫头戒心重,因为养在深闺,胆子小,倒也说得通。可说她胆子小,偏偏又什么话都敢说,一副不怕死的样子。
&esp;&esp;在别的高门,敢这么顶撞男人,早就罚了。偏偏他这人有反骨,还觉得挺有趣的。她说话时,什么典故和文章,张口就来。幸亏他儿时跟着谢太傅读过几年书,否则真招架不住。
&esp;&esp;女人真是比打战还难。
&esp;&esp;裴延身上很热,两床被子盖着,实在太厚,他揭开坐了起来。刚才装睡,也是为了熄灭心头的火。男人到这一步能停下的,需得心志强大。纵然他在战场上禁受住很多次的诱惑,今夜也是好不容易才忍住。
&esp;&esp;窗外树枝摇晃,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裴延听到窗台下一个鬼鬼祟祟的声音,起身走了出去。
&esp;&esp;外面青峰蹲在窗下,抓耳挠腮。如果可以,他宁愿自己没有起夜,没看见那只该死的鸽子,忽视了上面徐器的落款。他知道侯爷给徐器写了封信,用最快的飞脚传信出去。太原府离京师不算远,应该是那边有回音了。
&esp;&esp;可偏偏侯爷今夜来了这里,他怕有急事耽搁不得,只能硬着头皮来试试。
&esp;&esp;屋里静悄悄的,侯爷应该在温柔乡里歇下了。上次他已经坏了侯爷的好事,不敢造次,正打算默默地回去。转身的时候,看到后面站着一个黑影,差点吓得魂魄出窍,猛拍自己心口。
&esp;&esp;裴延双手抱在胸前,俯视着他,怕吵到屋里的人,用眼神示意他跟自己走。
&esp;&esp;等到了外面的花园,不等裴延动作,青峰主动交代:“爷,信,太原来的信!”
&esp;&esp;裴延伸手,青峰就把鸽子腿上拿下来的黄纸递给他。
&esp;&esp;很薄的一方纸,上面字迹歪歪扭扭,显然写字的人没什么文化。只有四个字:“尽力而为”。
&esp;&esp;裴延将纸揉碎,答案在意料之中。他答应与徐器合作,但也不能吃亏,得让徐器出出血。眼下徐器的处境可比他难多了。徐器跟着皇帝多年,自然深知皇帝的性情。这次搞不定山西,必定引得龙颜大怒,还不知是什么下场。
&esp;&esp;想当初徐器在锦衣卫中,跟安国公里应外合,硬是险中求胜,扶着裴章上了皇位。裴章甫一登基,这两位最大的功臣,虽得到了荣封,可兵权也没了。安国公挂了个超一品的闲职,徐器则从锦衣卫中调走。
&esp;&esp;这几年,京城的守卫与临近行省的军队不断地换防,锦衣卫指挥使也是换了又换。裴章谁也不信,包括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
&esp;&esp;这种情况下,安国公已死,徐器自然感觉到危险。他在朝中经营数年,在京城里比裴延有根基,行事也放得开手脚。
&esp;&esp;裴延知道裴章近来频频招翰林学士问政,是想提拔新的内阁大学士。内阁由大学士组成,分为两种。一种是翰林院提拔上来的饱学之士,但仅有观政和问政的职能,没有实权,皇帝也好掌控。另一种是将六部尚书或侍郎加封为内阁大学士,这些人有实权,进入内阁之后就会钳制皇帝的施政,因此裴章更青睐于前一种。
&esp;&esp;裴章是个想要有所作为的皇帝,在水利,漕运,盐铁和民生等方面都想有建树,对外还想稳定边陲,开疆拓土。据说他每日睡不到两个时辰,天不亮就要起床处理政事,也算朝乾夕惕,殚精极虑。但国家经历过九王夺嫡之乱,朝臣替换近半,元气大损。这种情况,唯有变革才是出路。
&esp;&esp;如今的阁老有些是先帝时期便任命的,资历很深,根基极稳,施政只求稳妥,不赞同冒进。他们常对裴章的政令提出反对的意见,裴章束手束脚,想要短时间内全数换掉他们,又十分困难,只能徐徐图之。
&esp;&esp;这次裴延向徐器所求的,一是摆脱小沈氏,二是让翰林侍讲高泰,进入内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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