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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实在好听。尤其当他说到“我爱你”,恰如一根柔软的羽毛,落在了苏乔的心尖上。苏乔终于意识到,他在给她讲故事。像是成年人教育一个儿童,以故事情节作为载体,用温和的手段柔化她。陆明远收回搭在苏乔腰间的手。他悄无声息地平躺,散漫如自言自语:“后来,温斯顿被带入101号拷问室。在这里,每一个受刑人,会被迫接受他最厌恶的事……”苏乔顺着他的意思,接了一句:“嗯,我知道。101号房间里,有一群饥饿的老鼠,好像是养在铁笼子里吧,非常恶心。”陆明远偏过头看她。借着一寸朦胧月光,苏乔发现,他目光专注,眼眸清亮。她莫名其妙地笑了出来:“然后呢,温斯顿被人按住了脑袋,执法人员要打开笼子,让老鼠啃食他的脸。你想象一下,那肯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一群老鼠啊,挨个的,争先恐后地,从他的脸上咬下一块又一块的肉。哪怕他闭上双眼,眼皮也要被啃掉,眼球都要被撕裂……”苏乔趴在床上,左手撑住了下颌:“温斯顿本人呢,当然害怕的不得了。他就对老鼠说,去咬茱莉亚,咬他的情人,让他深爱的情人代为受罚。”陆明远道:“你说自己没看过,怎么记得这么清楚。”苏乔单刀直入:“你想表达什么?”“每个人都有善良的一面,阴暗的一面,”陆明远解释道,“有信仰的人,可能不受环境影响。而我没有,我不信神。”也不信人,他在心中默念。苏乔琢磨了他的话,再一次背对着他:“啧,你是不是想说,换做是你,被按在老鼠笼子前,你也要把我供出来?”陆明远第一次觉得,他和苏乔的交流有障碍。他蹭了一下枕头。然后,他用被子蒙住苏乔,又将她搂得很紧:“我会不顾一切地反抗,因为我想救你。如果救不出来,就让老鼠啃我吧。”苏乔调侃道:“可惜了你这张脸。”陆明远道:“男人的脸不重要。”苏乔嗤笑:“我就是看中了你的外表。”陆明远愣了一瞬,使力按住她的腰,自行分析道:“你身边有不少男人,外表英俊,为什么只看中了我?你还是喜欢我。”苏乔改口道:“我欣赏你的善良和理智。但是你告诉我,你不善良也不理智。”陆明远铺垫了那么久,又讲了一个故事,当下,他终于迈入了主题:“善与恶是相对概念,像是光明与黑暗。我关了灯,屋子里是黑的,月亮代表了光明,当我开灯,月亮不再显眼。”“在当前的环境下,”他总结道,“我想做打开老鼠笼子的人,把苏澈放进去。”此话一出,苏乔长久地怔住。她试探性地问道:“那我要是……伤害了沈曼的家人呢?”陆明远坚持自己的观点:“他们不应该被牵连。”苏乔笑道:“我刚才说,我欣赏你的善良,原来我是叶公好龙。”语毕,她心中难受得紧。她喜欢上陆明远,是因为他与众不同,仿佛一颗掉进沙堆的钻石,她当然会百般珍视他,在意他的见解与看法……但他们并不是一类人。她和陆明远,甚至吵不起来。苏乔有意无意退到了床沿。陆明远将她拽回怀里,慢慢地说:“你找不到任何一个人,和你的想法完全一致。我讲这么多,不是为了说服你,是为了表达我的观点。”哦,允许别人持有不同意见么?苏乔莞尔一笑,故意曲解道:“你拐弯抹角的,是在嫌我霸道?”是有一点霸道,陆明远心想。在他分神的空档,苏乔逃脱他的怀抱。她拎起枕头,起身下床,坐到了一旁的长椅上,陆明远掀开被子,追了过去,他不知道拿她怎么办才好——其实违背本意,在她面前胡扯两句,也不是不行。但他在苏乔面前,一向都是实话实说。窗户敞开一条缝,夜晚的凉风溜了进来。“上床吧,”陆明远站得笔直,“这里冷,容易感冒。”苏乔根本不听。她抬头看他,笑语嫣然:“不,我待在这儿,头脑更清醒。我想和你打开天窗说亮话……”陆明远顺从地点头。苏乔受不了他这幅讨人喜欢的模样,他太差劲了,这会儿还在勾引人,他的表情诚恳又认真,显然是在洗耳恭听。他是典型的“我不赞成你的意见,但我誓死捍卫你的说话权利,而且一定仔仔细细地聆听”,苏乔索性一鼓作气道:“我跟你说,郭董进监狱,是我搞的鬼,我让赵秘书踩了点。郭董嗜赌成性,一下就跳进了圈套。我收买董事会成员,威逼利诱不服从的人,培养自己的心腹,开除了一堆反抗者,打着慈善的名头做宣传,你要是剖开我的心脏,一定是黑色的。”她说完,又轻声笑了:“你啊,或许想找一个温柔纯洁的女孩子,而不是我。”苏乔深陷“当局者迷”的困境。陆明远却道:“很多时候,你不想笑还非要笑,为什么?你明明很不开心。”苏乔眨巴了一下眼睛,泪水奔涌着滚落了脸颊。他好厉害。一句话让她哭成这样。她忽然垂头丧气:“我觉得我配不上你。”抬手捂住半张脸,苏乔继续说:“你还记得宋佳琪吗?在伦敦画展上遇到的千金小姐,宋佳琪也很漂亮,很有钱,她的家庭环境非常单纯,她的父母只做正经生意,她都比我更适合你。”晚风吹得她发丝缭乱。她眼眸微红,神情茫然,竟有些楚楚可怜的意味。陆明远并非喜欢楚楚可怜的女人,他仅仅是喜欢她,她是什么模样,他就有什么偏好——或者霸道,或者柔弱。他单膝跪在她的面前,执起她的右手。月色素练如华,落入他的眼眸里,依旧柔和又清澈:“我不记得宋佳琪是谁。不会有人比你更适合我。我本身是无趣的人,很懒,不爱说话,厌烦社交……”他还没说完,苏乔破涕为笑:“你怎么也开始贬低自己?”“跟你学的,小乔,”陆明远道,“你刚才的话,让我觉得事态严重。”他站起来,坐到了她的身边,又问:“你是不是在引起我的注意?”苏乔推了他一把。按理说,他应该是身娇体软易推倒,啊不,身娇体硬易推倒,他大约会躺在长椅上。然而,出乎苏乔的意料,陆明远搂住了她的后背,而后将她抱了起来,抱回了柔软的大床上。他道:“你看看表,凌晨一点半,你明天七点要起床。”他一边说话,一边摸她的头发,时不时地亲吻她。苏乔快要溺毙在这种温情里。她终归伏进他的怀中,思维放空,不知今夕何夕,在他的安慰下渐渐入睡。这一晚,沈曼思前想后,越发忧心忡忡,她将自己与顾宁诚的合同扫描下来,当做邮件发送给了苏乔。她一方面畏惧苏乔,另一方面,又害怕顾宁诚察觉。她原本就不是双面间谍,但凡牵涉到自身安危,她都会慎之又慎。顾宁诚虽与她签了合同,对她却并不信任。他深知,沈曼固然工作能力出众,但是成不了气候,她表面上精炼强干,骨子里胆小怕事,说来说去,不过是一只纸老虎。还有一点利用价值。顾宁诚从沈曼口中得知,苏乔忽然搬了一间办公室。原办公室的桌椅板凳全部清空,并被销毁了,总经办的工作人员猜测,这是因为有人在家具上做了手脚——胆子真大,顾宁诚暗想。他知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句话,在古时候不适用,如今也不适用。总有类似于他这样的人,惯于玩弄手段,善于蒙混过关。他状似无意,问起了叶姝:“苏乔换了一间办公室。我听他们说,原办公室的风水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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