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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4月,天暖了,雾霾退了,空气清明。
&esp;&esp;陆由在城墙根的菜市场里买完食材,开着他的小电瓶溜达。
&esp;&esp;春日里,槐树已经发的很茂,不是那种发油光的老绿,而是清亮的翠绿。单排的行道树就足以遮阳,椭圆形的光斑投在地上,那是槐树叶子的形状。
&esp;&esp;陆由的红色电瓶车,车漆刮得狂放抽象,皮座迎风掉渣,前大灯用胶带粘着,岌岌可危地守住前线。屁股后面的栏杆上还改装了个大菜篮,是从报废的自行车车头上卸下来的。里面东西已经放满,大葱叶子飘在外面,还有茄子和土豆跟着颠簸。
&esp;&esp;除此以外,左车把挂了一大袋牛肉,右车把挂了一大袋羊肉,塑料袋上沾着血,不加马赛克的直白。
&esp;&esp;这是肉食者的狂欢,动物保护主义的挽歌。
&esp;&esp;陆由和这些所有搭起来,有种不协调的帅气,奶帅奶帅的。
&esp;&esp;他肤色很白,顶着像是胡乱剪的刘海,墨镜因为脸上的汗水有点往下溜,露出一双大眼。陆由是大眼睛,双眼皮,但不是那种圆圆的眼睛,怎么形容呢,就是春日午后篮球场上最明亮的那双眼睛。
&esp;&esp;如今已能依稀捕捉到槐花的清香。
&esp;&esp;花还很嫩,大多只是结了骨朵,冒芽的嫩绿还没完全退去。但总有一些早熟的,在树冠上一串串掉下来。
&esp;&esp;树太高了,花颜色也淡,和阳光交叠在一起,仰头看不清。
&esp;&esp;陆由很喜欢槐花,从小就喜欢。
&esp;&esp;他长到能上街打酱油的年龄,搬个马扎坐在城墙根儿看打麻将的老头、老太,有时候也会看路边摆摊的手艺人理发,或者帮叔叔阿姨给自行车胎打气。
&esp;&esp;小陆由很喜欢压打气筒的感觉,每压下去一次,他嘴里也会鼓出一团气,然后再“噗”地一下,嘴唇快速震动,有时候还喷出些吐沫星子。
&esp;&esp;等家里大人下班了,陆由就跟在他妈妈的屁股后面,用根长杆去打街边开得正好的槐花。
&esp;&esp;一朵朵,一束束地掉下来,芬芳的春雨。
&esp;&esp;他拉着一件棉衬衣,仰着头满地跑,去接芬芳的春雨,嘴里咯咯笑。
&esp;&esp;小陆由的生活无忧无虑,快乐得像在月光下跳舞。
&esp;&esp;这槐花打下来是蒸麦饭的,面粉加水,把槐花放进去一拌,出锅时淋点油泼辣子和陈醋。面是糯的,花带着微甘,很独特,也好吃。
&esp;&esp;陆由有十多年没再吃过槐花麦饭了。
&esp;&esp;路边的槐树都打了农药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没人再做了。陆由的花期,比槐花还要短。
&esp;&esp;“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esp;&esp;陆由把电瓶车停在店门口的人行道上,听见江繁说。
&esp;&esp;江繁和陆由是从小玩到大的竹马竹马,后来江家生活条件好了,就从平房搬出去。两个人是一样的年纪,但江繁高一就辍学了,没什么事就赖在陆由这里不走。
&esp;&esp;“为什么不来?”陆由嘴里叼着墨镜腿,说话有些含糊。他把两大袋肉从车把上取下,拎进厨房,镜面铁皮的操作台咣当一声,能听出这些肉得有多重。
&esp;&esp;江繁出来帮他卸货,看了陆由一眼,问:“你今天不是期中考试吗?”
&esp;&esp;“考和不考,就差个三十来分,有什么区别吗?我不如多赚点钱。”陆由说着,把蔬菜也搬到厨房。
&esp;&esp;“陆老板!”
&esp;&esp;陆由和江繁正收拾肉的时候,外面有几个人在叫,都是陆由的朋友。
&esp;&esp;王虎和李有才都是陆由在十中的同学。刘朝阳是陆由拔刀相助认的哥们儿,不是十中的,是公交车一站路外八中的。
&esp;&esp;虎子把烟头掐在门口的树干上,清了下嗓子说:“今天我和大李从网吧回来,翻墙被正好根号二抓了……居然还让罚站,多大点儿事儿啊,我俩干脆就又翻出来了。路上碰见朝阳,一起拉来帮你。”
&esp;&esp;根号二是十中的教导处主任,四十多岁的样子,几缕头发将将盖住头顶,身高基本等于两米开平方。
&esp;&esp;在十中,稳住学生风气而教学质量堪忧的校领导不少。这些人,总是最先获得一个惟妙惟肖的昵称。
&esp;&esp;陆由把一盆切好的肉放在餐桌上,拿了桶铁签子:“帮我把牛肉串了。老规矩,烤筋儿、纯瘦都要。”
&esp;&esp;“得……我就知道这个点儿来找你保准就是串肉这一件事。”李有才顺口抱怨一句,立刻被虎子撸头拍了一下。
&esp;&esp;“废什么话——”刘朝阳“啧”了一声,“当心你吐沫掉进肉里。”
&esp;&esp;“你们听不出来我的言外之意吗?”李有才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就是觉得陆由过得也太惨,太辛苦了!全家就指着他赚钱,一点好事都落不在他头上,大好青春全被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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