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沪妮等在路口等车,看着街道。有一辆出租车经过,司机看着伫立的沪妮放慢了车速。沪妮往回走了两步,表示她不乘车。沪妮依旧站在路口,翘首张望。她终于向电话亭走去。慢慢地拨了几个号码,终于没有力气把它拨完,重重地挂上电话,转身跳上一辆的士。打开自己的门,屋里已是一片败落,书桌上放着肖文送给她的那个小木雕,默然地没有一点表情。微风吹起窗户上陈旧的深蓝色的窗帘,把荒凉和空虚推向了极至。沪妮不敢更多地停留,拿起地上放的一堆东西,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新家在八一路的一条小巷子里面,都市里的平民窟。老旧的班驳的木楼,底楼住了房东老两口,二楼是房东的小儿子,一个只读到初中,现在没有固定职业,但手上和脖子上都挂了金灿灿的链子,身上还有文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小伙子。还有小伙子的老婆,一个胖胖的,穿着时髦但低廉的,化着浓妆的女人,说是在经营一个小面摊。三楼住了两个在重庆工作的年轻男人,每次看到都穿着整齐的西装,干净利落。沪妮估计他们是跑业务的。沪妮住在二楼,房东小儿子夫妇的隔壁。沪妮的隔壁,是个租住的女子,瘦小的身材,但是有男人样坚硬的线条,和同样坚硬的防备的目光。沪妮的新家有一张大大的很旧的木床,上面铺着同样很旧的发黑了的褥子,屋里还有一个半高的立柜,小小的窗户边有一张桌子和一张已经破旧的藤椅。这是房间的所有东西。房屋的四壁用旧报纸糊过,但是也已经发黄,上面布满了灰尘,地板是木质的,上面的油漆已经完全地斑驳脱落了。屋里有一盏灯,是白炽灯,灯的质量应该是上乘的,上面厚厚的灰尘和油烟说明了它悠久的历史,灯被一条已经发黑的,裹了厚厚灰尘和陈旧蜘蛛网的,不能分辩其真相的电线拉着,吊在屋中央,风一吹,它就地摇晃着。很寥落的样子。沪妮突然后悔自己这么快就决定了租这里,她没有一点想要留在屋子里的愿望。但她最快找到的,价钱可以接受的,也就是这间房了。沪妮在散发着浓浓霉味的房中间愣了一会儿,开始收拾自己暂居的“家”。找不到从哪里下手。床上的褥子太脏了,脏得沪妮不想用手去拉它。沪妮用指尖拈起褥子,拖动着。干脆!狠了狠心,把褥子抱起来,扔到了外面,随着褥子移动的同时,灰尘也从里面飘散开来,沪妮感觉到反胃。端来一盆水,沪妮擦着床板,柜子,桌子,藤椅,水黑黑地倒掉一盆,再倒掉一盆。慢慢地把自己的东西放上,房间有了一点温暖的意思。沪妮已经满身大汗了。去楼下的冲凉房冲凉,房东给了她和另一个女孩这样的优惠条件,可以用他们的冲凉房。沪妮经过他们低矮黑暗的厨房,里面堆满了胖女人摆摊的家当,拥挤,还混杂着各种调料的味道。走进他们自己用砖头扩建的漏风的冲凉房,白天,里面也是漆黑一片。沪妮拉开电灯,里面有一个水龙头,一个不大的储水池,一个大桶,一张板凳。沪妮把自己的塑料桶放在里面,放上水,然后把衣服一件件搭在板凳上,慢慢地仔细地擦洗这自己的身体。她不想让自己去注意自己目前的处境和将来的艰难,她让自己的脑袋一片空白,可她还是流泪了,沪妮就这样一边流着泪,一边给自己洗澡。第一天,躺在散发着霉味的陌生的床上,沪妮失眠了。她的每一根汗毛都拒绝了要和这张床融为一体,她厌恶这张床,厌恶这间屋子,她无法让自己已经十分疲倦的身体安定下来。天快亮了,沪妮才迷迷糊糊地睡着。她梦见了妈妈,憔悴的妈妈,拉了她的手,她依旧是儿时的模样,她们走着,在一片没有颜色的荒野里。沪妮很小心地走着,怕这样短暂的幸福突然的结束……漂亮朋友(一)金子沪妮去了解放碑一家大型商场做总台小姐,一个凭容貌和耐心赢得的职业。这是她能找到的最好的工作。工资不高,但足以维持生计。但她的工作是倒班制,她还有时间是空闲的,可以用这些时间来写作,写作是激流中的一根稻草,沪妮想要凭借这根稻草逆流而上,摆脱掉随波逐流的无声无息的可怕命运。这是她能够住在这个地方,能够站在总台里机械微笑的精神支柱。沪妮正处在幻想的年龄,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一个漂亮聪明的女子,是不甘心沉淀在这个喧嚣世界的低层的。世界以它自己的形式存在,街头、角落到处充斥着金融、娱乐、广告、行为艺术,报纸头条爆满的是吸毒、抢劫、强奸、世界金融风暴。这些都不关沪妮的事,沪妮只希望自己不要在这个浩瀚的世界里沉沦,发出一点声响吧。站在商场底楼大厅里的鲜花簇拥的前台里,沪妮努力让自己的脸上保持真诚的笑容。她不明白哪一种笑容是部门经理所要求的真诚的笑容,脸上能够有笑容已经很不错了。和沪妮一起当班的是一个有着惊人美丽的高挑的重庆女孩小言,在解放碑不难见到这样美丽的女子,细腻的水分充足的皮肤,顾盼生辉的大眼睛,圆润的嘴唇,精制小巧的挺拔鼻梁,近乎完美的标准瓜子脸。重庆是个盛产美女的地方。小言和沪妮一样穿了合身的兰灰色套裙,里面是洁白的衬衣。长发也是那样挽成了一个结束在脑后,也是那样干净利落的样子。她们上班是不能坐的,几个小时,就一直站在那里,面带微笑。因为是晚上了,客人已经慢慢地少了起来。没有客人上来咨询的时候,小言会保持了微笑和沪妮说话,这是她上班唯一的消遣和乐趣。她说话带了重庆人的特点,每一句话里,都带了粗口:“x妈耶,老子脚杆都站软了!”沪妮听了她的话,都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小言也不用她回答,自顾自地说:“下了班蹦的去,去不?很多人的,很好玩。”沪妮摇了摇头,说:“不想去。我又不认识你那些朋友。”小言笑起来,说:“你个傻儿,下了班就回去,在屋里头孵鸡娃儿啊!今天不认识,明天就认识了嘛!”沪妮知道她的粗口是习惯性的,也不计较,笑一笑了事。有人朝这边走来,两个人都不再说话,脸上都挂上了很克制的职业化的笑容。一个妈妈带了一个女孩,拿了买的东西来包装。小言把东西接过来,三下五除二,一个精美的礼品就包好了。看着远去的两母女,小言说:“下个你包!你会包了吧?”沪妮说:“也许吧。”小言偷笑了一下,说:“你看那两个x傻儿,是在拍电影吗,还是啷个里哟!龟儿两个有毛病!”沪妮也看到两个中学生模样的人,在商场的角落里拥抱接吻。沪妮还是那样笑着,觉得在这里上班的这几天已经把这一辈子的笑都笑完了。“你信不信他们不是因为情不自禁,就是想在这里刺激一下,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长大了。”小言嘴角冷笑着不屑地说。“你怎么知道?”“哈!”小言笑起来,得意地说:“我像他们那样的年龄,也是这样的。”又人上来问老人的用品在哪一楼。小言收起她大大咧咧的笑容,礼貌地用略带一点重庆味的普通话告诉她:“在五楼婴儿用品的旁边。”看着客人走远了,小言就说:“你啊,叫你记的东西都记得了吧?”沪妮说:“差不多吧。”漂亮朋友(二)金子沪妮和小言站在灯火通明的街上的时候,已经十点半过了。小言依旧有那个高大帅气的小伙子来接她,小言跳上男孩单车的后座位,搂着男孩的腰,单车摇摇晃晃的,慢慢消失在有些雾气蒙蒙的灯火辉煌的街道上。远远地,像极了怀旧老电影的画面,看得沪妮有些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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