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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第1页）

&esp;&esp;在书房里伺候，除了研磨斟茶，其余时间都是站在一旁侍立。闲来无事，他渐渐地琢磨出一个合适的距离，既不会显得逾矩，又刚好能看沈徽手中书里的文字。

&esp;&esp;只是时不时，他就要应对沈徽突如其来的发问。

&esp;&esp;有次沈徽手里明明拿着尚书，却忽然开口道，“鹤鸣与九皋，声闻于天，接下来是什么？”

&esp;&esp;容与怔忡一刻，才反应出他说的是诗经，幸而他记得底下的句子，忙轻声背诵，“鱼在于渚，或渊或潜。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谷。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esp;&esp;另有一回，沈徽正在翻礼记，可能是想到字里所包含的礼法和释义，便突然问，“你名字是哪几个字？”

&esp;&esp;容与已有些习惯这位王爷没有规律的提问，想了一下回答道，“是时不可兮骤得，聊逍遥兮容与，的那两个字。”

&esp;&esp;沈徽点点头，又有一搭没一搭，问起他家乡何地，家中尚有何人。

&esp;&esp;一瞬间，脑海中又浮现出隔世亲人的模样，很多年都没有人问过他类似的问题了，宫里的人，不是主子就是奴才，并没有人有兴趣知道一个小内侍的往事。

&esp;&esp;容与记起前世温情的时刻，不觉莞尔，好在沈徽背对着他，看不见他脸上表情。稳了稳情绪，他平静克制的说，“臣还有一个姐姐。”

&esp;&esp;沈徽却没再说话，容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直觉告诉他，沈徽是因为他的话而陷入沉默。

&esp;&esp;时光匆匆，过了处暑，天气越发炎热。怀风吩咐侍女在东井亭里设好了香案棋局，供沈徽在亭中纳凉消暑。

&esp;&esp;宫人奉上了新沏的君山茶，沈徽尝了一口，夸到甘甜之味胜于以往，怀风会意笑道，“这是去年冬天，殿下让臣收的绛雪轩那两株梅花上的雪，收了这大半年也没舍得吃，就等着殿下回来，臣才特意的拿出来煮了茶。”

&esp;&esp;他口中所说的回来，是指年初之时，升平帝派沈徽为钦差，前往云南彻查云贵总督李琏贪腐一案。

&esp;&esp;那日容与在武英殿见沈徽之时，恰好是他回宫的。舅舅，以为如何？”

&esp;&esp;秦太岳一笑，答得却很谨慎，“让皇上由此心生猜忌，这是个有用的办法。只是，仅这一项，也难撼得动他。”

&esp;&esp;沈徽点了点头，“今年秋闱武选之后，宫中会再进一批的侍卫，倘若我估计的不错，以皇上现在的心境，一旦起了防范之心，就会加意留心自己的安全，势必将武力最强的人选在身边。舅舅可适时进言，恐建福宫在守卫上会有所削弱——首辅大人如此关心秦王安危，不会让皇上更生怀疑么？”

&esp;&esp;秦太岳微一沉吟，“如此一来，的确会加深皇上的防范之意。”

&esp;&esp;“还不够。父皇多次提及，他最不喜的就是大哥朝三暮四对元妃寡情。听说大哥近日又网罗了几个男孩子，我们不如索性再送他几个好的，叫他镇日可以在宫里胡天胡地。父皇如有若惩戒或申斥，大哥必是要装可怜博同情，至于私下里，难保会有怨怼。我在他宫里安插了那么多年的人总该派上用场，只要他口出怨怼之语，父皇便会知悉，从而更生芥蒂嫌隙。”

&esp;&esp;秦太岳沉声道，“从外廷到内宫，明着捧他，实则是让他更快失去君心，老臣省得。我即刻便去安排，定会照殿下的意思办妥。老臣还有话提醒殿下，这些日子以来，殿下风头出的也够多了，最近宜少言少动，无事便在宫中静心休养，多做些皇上喜欢的事，只当养性了。前朝有什么动静，我自会着人告知殿下，外面一切有我，务请殿下放心。”

&esp;&esp;沈徽沉默良久，站起身来，朝秦太岳一揖，“舅舅交代的，我都记下了。”

&esp;&esp;秦太岳连忙起身还礼，随即告辞出来。

&esp;&esp;沈徽送至门口，好像突然想起什么，状似不经意的笑说，“日前抄李琏家，我见有一副仇十洲的贵妃晓妆，知道舅舅爱他工笔，我已着人留下，近日会送去府上。不值什么，给舅舅当个玩意儿吧。”

&esp;&esp;秦太岳闻言微微抬眼看他，眼中皆是笑意。低声道了谢，便躬身一礼，退了出去。

&esp;&esp;怀风和容与见秦太岳离去，忙跟进屋内。怀风阖上门问，“殿下是打算对那位动手了？”

&esp;&esp;沈徽睨了怀风一眼，“什么动手不动手的，只是不想一味耗着，如今年纪也大了，万一皇上要赐婚，我应承了舅舅的事倒不好办了。”

&esp;&esp;怀风抿嘴笑了一阵子，“殿下还说呢，秦大小姐真是惦记您，今儿早起又让人送信进来，她也有趣儿，这信倒不托秦大人给您。”说着从袖中取出一笺信来。

&esp;&esp;沈徽当着怀风的面拆了，故意道，“写的什么，念给我听。”

&esp;&esp;怀风当场脸色微红，踅身往后退去，“您又逗我，臣可看不懂您二位那高深的用词儿，臣这辈子大约也就是个舞枪弄棒的粗人了。”

&esp;&esp;沈徽收了笑，不满的哼了声，“你今年都十七了，比我还大两岁，少装什么都不懂。还有，让你没事的时候多读书练字，你哪样儿干了，怨不得管个重华宫都这么费事。”

&esp;&esp;怀风一点都不急，曼声道，“殿下您手把手教的，臣也算侍卫里头能写会算的了，比那些个内侍又不知强了多少。宫里规矩内监不能识字，除了十二监掌印秉笔、佥书，下剩的那些也还不如臣呢。”说着瞥了一眼容与，指着他道，“不过您看，总还是让您找着会读书识字的人了。”

&esp;&esp;怀风的话，适时提醒了沈徽，他将那信笺展开，随手扔给容与，“念给我听。”

&esp;&esp;这是秦太岳的女公子写给沈徽的，容与心里觉得不妥，奈何已将信接在手里，只好低下头去看。

&esp;&esp;一看之下，顿时惊讶万分，心中狂跳，努力稳了稳声气，才轻声念道，“细雨湿山茶，红艳小园香彻。记得隔年心事，又上元佳节。羹汤仍试小团栾，美意凭谁说。且待烟花散后，看月明微缺。”

&esp;&esp;念罢，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禁不住看向沈徽。后者面无表情，沉吟良久，随口道，“会填词么？”

&esp;&esp;容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下意识应道，“略懂一点，填的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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