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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于是,侍儿引着他们绕过曲槛,越过重重院落,来到一座向北的小厅——厅小,院子却大,一长条青石板,杂置着二十几盆怪石盆景。一棵夭矫的龙爪槐,高高伸出檐角。遥想盛夏之际,槐荫满院,一定是个避暑的好去处。
&esp;&esp;门帘掀处,一位娇小的丽人出现了,似怨似嗔地看了韦庆度一眼,随即侧身站在一边,半举门帘,肃客进屋。
&esp;&esp;韦庆度抢上一步,执着她的手,说:“素娘,你好吧?”
&esp;&esp;“要说不好,你不信;要说好,我自己不信。”
&esp;&esp;韦庆度哈哈大笑。郑徽却深为惊奇,他没有想到,长安的娼家,出言吐语,竟是如此隽妙,便对韦庆度赞叹地说道:“果然非扬州可及!”
&esp;&esp;“你还没有听过素娘的歌喉,留着好听的话,回头说给她听。”
&esp;&esp;“这位郎君贵姓?”素娘微笑着问。
&esp;&esp;“荥阳郑。”
&esp;&esp;“郑郎,请!”
&esp;&esp;进屋以后,重新见礼,素娘指使着两名女侍,布设席位,先点了姜与盐合煮的茶汤,然后置酒,请郑徽和韦庆度入席。她自己侧坐相陪,低声向韦庆度问:“郑郎可有相知?”
&esp;&esp;“还没有。”韦庆度转脸向郑徽说,“是我们替你物色,还是你自己去挑?不过,不管怎么样,你得先说一说,你喜欢怎么样的人?”
&esp;&esp;郑徽入境随俗,不愿做煞风景的推辞,故意以佻达的神态答道:“能像素娘这样的就好!”
&esp;&esp;“那好办。”韦庆度很快地接口,“素娘,”他转脸坦然吩咐,“你坐过去。”
&esp;&esp;这明明有割爱的意思——朋友投契,以家伎相赠,在那时亦是常事,何况是个平康女子。然而韦庆度实在是误会了,而他的误会又会造成素娘的误会,郑徽十分不安。
&esp;&esp;当郑徽这样失悔不安时,素娘已站了起来,执着玉壶,开始替他斟酒,而眉目之间的幽怨,不是她的强作欢笑所能掩饰的。这使得他愈感不安,立即站起来伸出双手,一手按住玉壶,一手按在她的肩头,而眼睛看着韦庆度。
&esp;&esp;“我是戏言,你也是戏言。”郑徽使了个眼色,“我们不要捉弄素娘了!”
&esp;&esp;韦庆度懂了他的意思,换了一副笑容,凑近素娘说:“听见没有?我怎么舍得下你?来,想想看,有什么适当的人,替我们的贵客物色一位。”
&esp;&esp;素娘这才眉目舒展地高兴了。他们悄悄计议了一会儿,决定找一个叫阿蛮的来,替郑徽侍座侑酒。
&esp;&esp;那阿蛮,与娇小的素娘,格调完全不同,颀长的身材,圆圆的脸,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未语先笑,爽气,是个可以令人忘忧的可喜娘。
&esp;&esp;“十五郎!”她的声音很大,“你总算没有忘记素娘!半个月不见面,躲到什么好地方去了?”
&esp;&esp;“哪有什么好地方?还不是在家里,连天下雨,懒得出门。”韦庆度笑着回答。
&esp;&esp;“哼!我才不信。”
&esp;&esp;“信也罢,不信也罢,先不说这些。来,我替你做个媒,”他指着郑徽说,“常州来的郑定谟——荥阳郑家。”
&esp;&esp;“噢!郑郎!”阿蛮微笑着,敛一敛衣襟,拜了下去。
&esp;&esp;郑徽离席还了礼,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他的身旁,含笑凝视着。
&esp;&esp;“如何?”韦庆度问。
&esp;&esp;“看来是有缘的。”素娘接口说。
&esp;&esp;郑徽微笑不语,但仍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阿蛮。
&esp;&esp;阿蛮把视线避了开去,然后大大方方地站起来,斟了一巡酒,先敬韦庆度,后敬郑徽。她的酒量似乎很好,一饮而尽,声色不动。
&esp;&esp;“郑郎,哪天到长安的?”她寒暄着问。
&esp;&esp;“到了才四五天。”
&esp;&esp;“看来总要过了明年春天,新进士曲江大宴以后才出京?”
&esp;&esp;“还不知道有没有福分赴曲江宴呢!”郑徽笑着说。
&esp;&esp;“不必谦虚吧!让我先敬贺你一杯。”她转脸向韦庆度,“还有十五郎,今年出师不利,明年一定高中。”
&esp;&esp;说着,她先干了酒,用自己的杯子斟满,双手捧着递给郑徽。羊脂玉杯的边缘,染着阿蛮唇上的胭脂,举杯近口,仿佛还闻得见香味,郑徽未饮之先,便已欣然感到醉意。
&esp;&esp;接着,阿蛮与素娘,交互向韦庆度与郑徽劝酒。这一套例行的规矩终了,韦庆度举壶替素娘斟了酒,说:“你先润润喉,替我们唱个曲子。”
&esp;&esp;素娘微微点一点头,先回头使个眼色,两名青衣侍儿,一个抱着琵琶,一个捧着三弦,递到素娘和阿蛮手中。叮咚数响,两人先调好音律,然后素娘喝了口酒,用素绢拭去唇上的酒痕,微笑着向郑徽说:“唱得不中听,可不能笑我啊!”又转过脸嘱咐阿蛮,“先弹一曲《破阵乐》,醒醒酒!”
&esp;&esp;《破阵乐》是极其雄壮的武乐,朝廷遇有盛大的庆典宴会,奏演《破阵乐》和《破阵舞》是不可缺少的节目。各种乐器的合奏中,加上铜钲和大鼓,可以声闻十里之远。现在虽只有琵琶和三弦两件乐器,可是大弦嘈嘈,小弦切切,仿佛在疾风骤雨中隐隐有金铁交鸣、厮杀逐北的声音传来,仍然是一支令人兴奋的乐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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