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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正在铺餐桌的佣人听见纪珩东这话都默默抬头彼此心照不宣的看了一眼,其实纪家的人都知道,若非年节,纪珩东平时根本不会回到大院里,也就是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会回家来看一看,说是看看,无非就是想惹怒纪伯龄泄一泄心里的情绪。因为每年的八月十六号,是纪家夫人纪珩东亲生母亲柳江南的忌日。
&esp;&esp;蒋兰芝回头看了看楼上,又看了看纪珩东,还是横了心走上前去。“我知道这事儿我说是不合适的,前一阵子天气变热,老爷子犯了两回心脏病,想着给你打电话的,他也不让,这回回来了你们爷俩就好好吃一顿饭,我和他们去花园拾掇拾掇。”蒋兰芝穿着一身旗袍话说的温和有礼,年轻的时候好歹也是京剧名伶,三十出头的年纪就嫁到纪家跟了纪伯龄,如今算算也该四十了,这些年里纪家早就认下她这个续弦的儿媳妇。
&esp;&esp;纪珩东听闻眼中嘲讽的笑意一直渗到了心里去。“老爷子犯病找大夫治就行了,跟我说也没什么用。再说了,我陪他吃这顿饭他就能好?我看也不见得。”
&esp;&esp;纪伯龄费力的咳了两声从楼上下来,声音沧桑洪亮。“不想吃饭你就走,别难为你妈。”
&esp;&esp;蒋兰芝听见声音忙过去扶,悄悄扯了扯纪伯龄的袖子生怕父子俩吵起来。“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别这样,珩东,来,过来吃饭。”
&esp;&esp;瞧见两个月没见的亲爹,纪珩东倒是也不恼他刚才的话,只站在客厅好整以暇的问了句。“难为我妈?我倒是想问问您我妈在哪?要不是我把她从南边接回来恐怕您每年哭坟都得坐飞机吧?”
&esp;&esp;一句话说的屋里的人都暗自抽了口冷气,纪伯龄气的一把将手中的青花茶壶朝他打了过去。“你混账!!”
&esp;&esp;纪珩东都懒得躲,只微微低了头看着地上的碎片笑的愈发深了。“您看看,这岁数大了打我都不如以前勇猛,看见您老没什么事儿身子骨也还硬朗我也就放心了,成,这饭您就和我妈吃吧,我也不在这碍眼了。”妈这个字,被纪珩东咬的刻意很重很重。
&esp;&esp;纪伯龄气的浑身发抖,蒋兰芝在一旁给佣人使了眼神示意他们快些收拾好这一地狼藉,转而扶着纪父到客厅的软椅歇了歇。“孩子还小,不懂事儿,你不要和他置气。”
&esp;&esp;纪伯龄瞪着眼睛声音越来越大,好似吼给门外的人听。“他不懂事儿?二十多岁的人了天天在外头胡作非为,回到家就给我说些这不阴不阳的话,谁惯的他这副毛病!你入门都多少年了,他什么时候对你尊尊敬敬的叫过一声?连孽子他都不如!!!从此以后,只当这个家没有纪珩东这个人!!!”
&esp;&esp;蒋兰芝盈盈给纪父斟了一杯茶,仍旧好言好语。“你看你,年纪大了脾气也跟着长了,孩子都回来了你还提称谓这样的事做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何苦惹孩子伤心。”
&esp;&esp;纪伯龄好似刚才用的元气都散了,听着窗外传来轰鸣的发动声眼神也跟着灰败下来,嘴里轻声喃喃道。“我原以为这些年我纵着他在外头胡来也算是还我欠他娘俩的债,可是……欠了就是欠了,这小子这么做……就是为了让我记着,我欠江南的,到死,我也欠着江南的。”
&esp;&esp;蒋兰芝不忍再听,忙用手掩住了纪父的嘴。“快别说了,珩东年纪小想念母亲难免伤心,再过两年一定会好的,啊,一定会的。”
&esp;&esp;纪家头一任夫人,闺名柳江南。
&esp;&esp;柳江南,人如其名,江南小镇走出来的女孩儿,人像小镇里的河水一样蜿蜒清澈,性子像小镇里的山城一样坚韧豁达。纪伯龄当年随着领导南下的时候对这个小镇姑娘一见钟情,两人在南方拜别女方父母之后柳江南就随着纪伯龄一路回了北京。当时纪伯龄远没有现在这样有地位身份,纵然有纪家老爷子在他需要历练的东西还是很多,柳江南也不怕吃苦,二话不说随着他辗转多个城市工作,直到五年后又回了北京安居。一年以后,怀了现在的纪珩东。
&esp;&esp;其实纪珩东小的时候远不是现在这幅鬼畜样子,柳江南在他咿咿学语的时候就教给他古文诗词,念给他做人道理,所以还是儿童时期的纪珩东也算是个白白净净的知识儿童。变故出现在他十七岁那一年,柳江南四十几岁的时候忽然患了精神方面的疾病,每天不说话不吃饭,只神神叨叨的拽着儿子说纪父外头有了别人,不要她了。当时纪珩东正是年轻爱玩儿的年纪,也不把母亲的话放在心上,纪伯龄当时正处于工作的上升期,忙的不可开交,加上每天被妻子缠的精神压力巨大,于是便命人送她回江南疗养,纪珩东在母亲走后觉出父亲不对也义正言辞的问过纪伯龄,他是不是像妈妈说的那样。纪伯龄随即大怒,可是柳江南还没送过去一个星期,就得出脑出血死亡的消息。
&esp;&esp;得知母亲死讯以后,纪珩东在家里闹了个天翻地覆,就像变了人一个是的,家中的老太爷都被惊动了,后来才知道纪伯龄当初在外头确实和一个京剧名伶走的很近,老太爷不忍心见儿子和孙子亲情破裂,便把孙子接到身边来养,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纪珩东变得乖戾任性,离纪家严实中正的家风越来越远。但是纪家一脉的人都知道,不管纪珩东最后是何境地,他都是纪家最重视最名正言顺的接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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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纪珩东一路把车开的飞快,到达葬着柳江南墓地的时候才不过十点的光景,这一片私人墓园依山而建,是纪珩东当初花了大价钱才找到的。
&esp;&esp;柳江南的墓由白玉通体建造而成,奢华的令人咋舌,高大的墓碑上不染纤尘,矮阶上放了一把柳江南最喜欢的矢车菊。花朵饱满,正是最新鲜的样子。很明显有人在纪珩东之前来过这里,而纪珩东已经习惯了自己看到的画面,每一年都是如此,哪怕他问过这里的管理员都不能得知究竟是谁先他一步来过这里。
&esp;&esp;俯身把花并排的放到柳江南的墓前,纪珩东盘腿坐在草地上像个孩子一样陪母亲聊起了天。
&esp;&esp;“每次都是谁先我一步来看你啊?纪伯龄吗?”
&esp;&esp;提到这三个字大概自己也是觉得可笑,纪珩东讽刺扯了扯唇。“应该不会,自从我把您接回来他可一次都没来过,今天早上我还跟他吵了一架呢。”
&esp;&esp;墓碑上柳江南的照片还是她二十几岁的样子,温婉美丽,唇角略微带了些笑,如一个慈母般的看着这个不懂事儿的儿子。大概是能猜到母亲会如何回答自己,纪珩东仰起头有点委屈的看了看湛蓝的天空,语气十分不情愿。
&esp;&esp;“我也不愿意和他吵架,妈,纪伯龄是真的岁数大了,连打我的力气都没有了……”
&esp;&esp;“我也知道我这样做你一定会生气,但至少这样做了,我这里会安稳一些。”纪珩东伸出手很重的拍在了心口上,眼中有让人捉摸不透的隐忍。“你教我君子不妄动,不徒语,不苟求,不虚行,可是妈,你儿子长大以后遇到的人都是虚我骗我求我的人,与其做君子,倒不如做个小人实在。”
&esp;&esp;纪珩东有点酸涩的闭了闭眼,一双深邃内敛的眼睛内分明有晶莹滚烫的水滴。只是一会儿,纪珩东撑着地站了起来,随手将母亲墓碑上的几根飞叶拂落。“您睡吧,我走了。”
&esp;&esp;他这一转身,刚好与一身白裙的萧文茵撞了个正着。
&esp;&esp;纪珩东脸上低落阴沉的神色还未褪去,萧文茵见到他也不惊慌,轻轻拢了拢耳侧的头发坦然的与他对视,眉目如春如画。纪珩东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她,又回头看了看母亲墓碑上的另一束花,言语中有些不确定。
&esp;&esp;“是你?之前……一直是你来看她?”
&esp;&esp;萧文茵倒是也不急着回答,只不慌不忙的走到柳江南的墓前轻声说了一句话。“柳阿姨对我的好我都记得,她的忌日我也从来没忘,哪怕我不在这里的时候,我也没忘。”
&esp;&esp;纪珩东脸上带着墨镜让人看不出他眼中的情绪,可慢慢沉下的唇角却泄露了他的心神。萧文茵径直走到他的身边捉起他垂在一侧的手,一如多年前她离开的样子。声音婉转,不卑不亢。
&esp;&esp;“纪珩东,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
&esp;&esp;☆、
&esp;&esp;圈子总共就那么个大小,谁出了什么事儿有了什么大新闻不出两天的功夫就能人尽皆知,所以纪珩东和萧文茵一起在母亲忌日共去扫墓的事儿当天晚上就传了出来。
&esp;&esp;褚唯愿收到短信的时候正在熬夜准备明天杂志社的入职,咖啡机里的水已经咕嘟咕嘟滚了起来,她却怔怔的的盯着手机上“纪珩东和白莲花破镜重圆了”这几个字丝毫未觉,直到咖啡溢出来浇在手上的时候,她才惊觉不对猛地扔了手机。
&esp;&esp;滚烫的咖啡烫红了了褚唯愿一大片手背,看着水龙头源源不断的冷水流出来,褚唯愿有点低落的想,破镜重圆……他们俩当年,能算在一起过吗?
&esp;&esp;其实萧文茵和纪珩东当初那点事儿,完全可以算作青少年时期的爱情种子正在萌芽的阶段,萧文茵在大院里这一方天地里才女的名声响了十年之久,每每几家孩子放了学凑到一块玩儿的时候,纪珩东就对着褚唯愿,周嘉鱼几个女孩子一脸嫌弃的啧啧啧,指着刚上完钢琴课聘婷袅袅的萧文茵说,“你们看看人家,看看,比起你们几个不学无术的不知道先跑了多少个来回。”
&esp;&esp;纪珩东少年时期的品味远没有现在这么口味繁杂,目的单纯目标单一,总觉得萧文茵就是他那个时期女神的不二人选。可是萧文茵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不食人间烟火,高冷矜持的厉害。对于纪珩东死不要脸的讨好追求人家姑娘从来都是不正视不回应,他们在院子里玩儿的时候,萧文茵就乖乖的在自家阳台上练琴跳舞,萧文茵十七岁那一年拿了国家级的比赛一等奖,纪珩东带着一帮人在赛场门口等她给她庆祝,当晚又是玫瑰又是啤酒的,萧文茵在酒精的催促下脸红的不得了,于是顺理成章的,第二天一大早就能看到纪珩东牵着萧文茵的手耀武扬威的走过各家门口得瑟战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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