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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娇娘正给曹姽的双脚抹上油脂,裹了包覆用的丝帕,好令双脚洁净柔嫩,曹姽就势在榻上做好,歪着头看康拓,松散的发髻垂在脑后:“夜深了,康将军不方便留在此地。孙冰其人所犯之事我也解释了,难道还有为他抱屈的道理?我做都做了,木已成舟,你待如何?”
&esp;&esp;康拓的确不能如何,脚边的孙冰面色死灰,又伤在不能对人言的隐秘处,他在外名声狼藉,说他对东魏公主不敬以致遭罪,并非不能令人信服之事。但如果,他因为这样的重伤死了呢?那曹姽无论多有道理,难免被人一辈子津津乐道,她将南越末帝阉死的事情。
&esp;&esp;好在南越皇宫里多的是太监,沈洛火急火燎地找到了掌管蚕室的老太监。因宫中行刑频繁,对待孙冰此伤是颇有一套的,只是曹姽下手狠毒,几乎就是斩草除根的手法,就连下腹的刀伤也不浅。老太监直言血流了这样多,即便当夜不死侥幸得活,也可能因为体弱外感风邪而亡。便让这位一手造就高超阉割痊愈术的曾经皇帝,亲身体验了一回自己的功绩。
&esp;&esp;他被勒令在温暖的蚕室静养,老太监用火灼法愈合那处伤口,又令孙冰日日坐在醋上,再敷以膏药,病情便见好转。只是火灼醋疗,令孙冰如坠地狱,每日都可听到宫内隐约惨叫不断,后来老太监听烦了,就开始大着往他嘴里塞巾帕。什么末帝,如今被赶下台来,才知畜生不如。
&esp;&esp;康拓知道孙冰无性命之忧,大松一口气,也知道曹姽以后很可能不会再去找这个废物的麻烦,但他心里却因曹姽这夜的种种表现而隐怒,也不管已经戌时,又回到曹姽所住的殿宇。
&esp;&esp;曹姽料到今夜不会平静,并未歇下。娇娘初时有些担心,但康拓令她退下,她也不好勉强,公主也没有发话,她便挑了个最近的外窗,站在那儿听壁脚。
&esp;&esp;结果刚刚贴上去,原本窗户上映着的黄黄灯光突然熄了,她吓了一跳,突闻曹姽冷冷问道:“你灭灯做什么?”
&esp;&esp;“我想公主现在并不希望看见我的脸,可能我自己也不会喜欢。”康拓的嗓音闷在喉咙里,娇娘几乎听不清楚:“不如不看。”
&esp;&esp;曹姽见他并不是开口就责怪,心里放松了些:“胡说!你的脸我有什么不喜欢看,不好看的话,今日那个百夷蛮女还一个劲儿往你身上贴做什么?”曹姽顾左右而言他:“且让我把灯点上,我向你赔不是,但我还是那句话,我要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孙冰没死,我不会再穷追不舍。他若熬不过去,也别怪我!”
&esp;&esp;见对方不说话,曹姽伸手去摸油灯,想要重新点起。冷不防被人抓了手,油灯“砰”地掉在地上,骨碌碌不知滚哪里去。那跌落之声在寂静黑暗里像是砸在曹姽心上,让她终于克制不住慌张起来。
&esp;&esp;“阿揽?”曹姽直觉唤他,却后知后觉惊讶地发现康拓离她那么近,足够感受到男人的鼻息喷在她脸颊上。
&esp;&esp;曹姽不知他是何意思,心里有点紧张,又兼猜到康拓心底那点不能对人言的心思,就起了退缩之意,可是康拓抓她腕子抓得牢,短短一月,他都抓过很多回,早已驾轻就熟。竟是不容她退却的姿态。曹姽着慌,想来他当下应该做不出什么不体面的事情,他那份情意,曹姽决定只得用高官厚禄回报,有了钱权傍身,世上哪里找不到相得的人儿呢?
&esp;&esp;她却不知道,康拓把这一切视为登云梯,只为天边那抹飘忽而美丽的云彩。只是天太高,云彩太远,他这条路,自己也不知多漫长。他不过二十出头,已饱受人间的苦难,曹姽近日时时在他左右,好像那片云彩突然调皮地飘到他触手可及的头顶,终于没有那么遥不可及,近日筵席上的挖苦、曹姽私下带孙冰无一不是在挑战他的克制。
&esp;&esp;他们谁都未动,康拓挨得近,几乎让曹姽有自己在他怀中的错觉,时间仿佛天长地久,曹姽以为康拓要这样站到天亮,终于听他长长叹息一声,带着罕见的无奈在她耳边低语道:“阿奴,你知道我不能……可你不能让我眼睁睁看着,你这样不爱惜自己。”
&esp;&esp;作者有话要说:嘟嘟痛心疾首情圣状:阿奴,乃肿么口以不爱惜自己~
&esp;&esp;阿奴抠鼻:请说洛阳官话,本公主听不懂……
&esp;&esp;☆、番外
&esp;&esp;那是康拓
&esp;&esp;“我就是这样脾气。”曹姽想极力忽略康拓的存在和他所说的话,她就是这样的人,不论是喜欢的亦或是痛恨的,总是这样不遗余力。以至于她下手对付自己恨的人,总有人说她不顾全大局;她对待所爱人的赤诚之心,却被人说成是疯子。
&esp;&esp;她的委屈无边无际地弥漫上来,恨恨地口不择言道:“你又是什么身份?替我来鸣不平,还是你为孙冰叫屈?莫说他一介亡国之君,就是建业里出生名门的王侯将相,冒犯公主,这罪名一样恶极!”
&esp;&esp;先前还有片刻旖旎的气氛一下因她的话而打破,康拓似乎终于找回了往日的克制,不赞同道:“阿奴,孙冰是何等样人,我只是不想你把自己也搭进去。只要把他押回建业,粉饰一番太平,往后你是遣他去马圈铲马粪也好,在台城倒恭桶也好,对你的名声都无碍。如今孙冰半死不活,即便你一口咬定他冒犯你,却难道能阻止天下人的揣测吗?不是我要与你对着干,是你委实太冲动。”
&esp;&esp;曹姽倔强得狠:“名声值几个钱了,我又不打算招驸马,要名声做什么?”
&esp;&esp;康拓不知自己该是好气还是好笑,突然就释怀了,如今木已成舟,孙冰即便是死了,难不成还让曹姽偿命?伤了名声是一定的,但她有做皇帝的母亲护着,未来的皇帝又是亲兄,还有一个以护短著称的燕王父亲,比一般的女郎已幸运太多。自然若不是她原本就出身高贵,也不会行事这么肆意妄为。
&esp;&esp;那就干脆名声败坏到底,嫁不出去,康拓握紧了腰间的剑柄,他必定是得不到的,那旁人也没有得到的道理。
&esp;&esp;曹姽敏感地发现二人之间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气氛,她试探地呼唤娇娘,康拓也没有表示反对。娇娘忐忑地步入内室点燃了油灯,康拓已经退到了觐见所规定的距离之外,好像先前的逾矩从未发生过。
&esp;&esp;这人做的一手好戏,又惯能控制自己,曹姽是都知道的,总之现在在他脸上看不到丝毫端倪,曹姽便讪讪地道:“孙冰我就交给你了,这可是个连着软筋的硬骨头,轻易打发不了。他此番做了太监,要是侥幸没死,我以后保证不再找他的麻烦。”
&esp;&esp;“既如此,臣与公主一言为定。”康拓施了一礼,匆匆又离了去。
&esp;&esp;曹姽看着他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坐在榻上反反复复揣摩他的表现,何以他就能当着自己的面说那些话,还黑灯瞎火的不让自己看他的表情,明明是自己占着上风该冷眼看着康拓纠结,结果他却高高端着架子,不肯轻易剖白的心思。曹姽一边在娇娘的服侍下沐浴,一边也没有思考出什么结果来,就寝时再次熄了油灯,重回黑暗,曹姽在床榻上辗转几番都不得入睡,宁静漆黑的室内,康拓火热的语息似乎还喷在她的颈侧,让她总是想到方才黑暗里那无以为继的话题。是不是她哪怕只要给上一点点好意,康拓就敢把那句话说全了?然而说全又做什么,难道自己还喜欢他了?曹姽对自己那点小小的虚荣嗤之以鼻,片刻便抛开杂念,陷入了梦乡。
&esp;&esp;那边厢康拓一夜未眠,守在临时安置孙冰的一处下人殿里,此地经过的人也不多,而孙冰从前常年久居深宫不理政事,因此如今留在皇宫中的人大多不认识这个皇帝,因此闲杂人等只知道此处多了个小太监,却不知这却是自家的那个倒霉皇帝。
&esp;&esp;“刀法倒是挺快的。”老太监手势娴熟地将乌蒙蒙的草药敷在孙冰的患处,曹姽这一刀起势突然干脆、收刀也是分毫不拖泥带水,更别说那处切面光滑如净。抹药的时候触碰到伤口,定然很疼,不过一个晚上,还远没有结痂,露出些血糊糊的肉来,不但斩草除根,刀刃还深入下腹半寸,是个极凶险的位置,孙冰疼得不得不咬着牙哼哼唧唧起来。
&esp;&esp;老太监察言观色,晓得战胜国对亡国之君不过都是面子请,不然也不会出这样几乎致人死地,或者说令人生不如死的损招了。他尚会些医术,在孙冰下腹伤口周围按了按,想摸清楚是否伤到了脏器,若是真的刀剑无影,那孙冰就熬不过今晚了。
&esp;&esp;果然他哀哀地叫起来,老太监是偏门冷宫的人,从前也没有怎么见过皇帝,也不太知道这个皇帝做了什么坏事,孙冰在他眼里不过是个年轻人罢了,便怜悯地问道:“我按的位置你觉得疼?”
&esp;&esp;问的时候老太监还使了眼色给康拓,大意是如果确实如此,那可以准备收尸了,未想到孙冰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嗫嚅道:“方才殿上酒喝了不少,你按得重了,按得我尿急。”
&esp;&esp;想是方才一番剧痛之后,暂时没有了性命之忧,又得到妥善的治疗,孙冰开始关注到自己的身体需要。老太监叹气摇头,默默出去寻了个麦秆,精准地通了进去,又将麦刚另一头连到一个粗陶的虎子里,慢慢的虎子里传来涓滴细流的声音。
&esp;&esp;孙冰或觉得羞耻无比,解决内急后再没有说话,然后似乎是低声地哭了起来。
&esp;&esp;老太监给他整理好下裳,坐到了一边,打算彻夜看护着,到底规劝了一句:“何必这样伤心?虽不是个男人了,到底还是个人,难道就不过了吗?您早前逼人自阉进宫,多少人照样风生水起,只要有个盼头,活下去总是不难的。”
&esp;&esp;这话其实在理,只是亡国之君究竟有什么盼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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