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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只觉得胸口一滞,突然喘不过气来一样。急急转首回望,他身后跟着个推着堆成小山货车的超市员工,遮住了她急于求证的背影。那高高的山让她无端想起一句李商隐的无题诗“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想着想着忽而就笑了,淡淡的苦,微微的涩,全隐在浅浅的酒窝里头,好像枸杞嚼在嘴巴里的滋味。一个怀抱的温暖(2)白露已经在收银台那边老远挥着手喊她,见到人便埋怨,叫你别回去拿吧,就你死心眼!你看看,现在又是一字长龙,得重新排队。初夏笑笑,接过她手里的购物篮,没有辩驳。死心眼。很久以前,也有个人这般说自己,先是宠溺,后是无奈,渐渐就是不耐烦,躲避,越发不堪起来。让自己喜欢的人觉得累,疲惫不堪,是做人最大的失败吧。初夏恍恍惚惚地想起从前,从前那个眉眼如画的男孩笑着点自己的眉心,低低的一声喟叹“傻丫头,真的是个实心葫芦。”直到走出超市整个人都还在走神,过马路时差点被车撞到。下意识的惊惶地喊“秦林”,握住自己手的却是白露。车里的喇叭声和司机的叫骂声把低低的一句轻唤冲洗的干干净净,干净的让她自己都疑惑,自己是究竟叫了出来还是一如既往地在心头反复咀嚼这个名字。她没敢问白露听没听见,不想被她骂没出息,更不想承认自己没出息。白露也被吓的三魂少两魂半,柳眉倒竖怒骂:“倪初夏,你找死也找个安静点儿的地方。过马路呢,还当自己是三岁小孩要人牵。”初夏唯唯诺诺,表示下次再也不敢。白小姐直训斥了足有十分钟,才意犹未尽地喘了口气,心满意足道,哎哟喂,总算让我逮着机会训一次老师了,满足我平生夙愿!街上有套着统一的白t恤学生模样的人在搞活动,不时见他们上前劝说行人什么。职业本能,初夏见了学生就觉得亲切。白露嗤笑,一帮傻孩子,当年咱们就是这样被学生会骗着干活的。大一被人指挥,大二指挥别人,媳妇熬成婆,加倍折磨媳妇。正说着,她的手机响了,甜的腻死人的2的《perttyboy》。初夏毫不犹豫地嗤之以鼻,还perttyboy呢,直接翻唱成toboy更贴切。“好主意,可以考虑。”白露做了个手势,笑得甜蜜蜜地去一边接电话去了。初夏频频看表,只希望她们能在一个小时内结束这通电话。曾经几时,自己也是这般热衷于煲电话粥。每月五百分钟的亲情号码时间永远都不够用,充话费充的手机积分奇高。中国移动为了奖励她为他们做的贡献,送了她一对充水枕头和好多漂亮的钥匙扣,还有电影票。电影,看完了,落幕了,曲终人散尽。钥匙扣,大多已经不知道散佚何处。水枕,留给自己一只,夏天到的时候充上水,一夜清凉;塞给秦林的那只,也许早就被他丢掉。“这位小姐,请问你是否愿意参加我们的抱抱团,传传爱的活动,用我们的拥抱去传递我们的温暖。”一个身形娇小的女生跑到初夏面前,积极游说,“希望您能用自己的拥抱来表达人性的关怀。”初夏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了一跳,定定神微笑,看她满心期待的样子,不由有些心软,柔声问:“那你需要我做些什么?”很简单的活动,让街头的陌生人相互拥抱,用以传达对彼此人性的关怀。不知道这样的活动是噱头多一点,还是实际效应大一点。无论如何,对主办方而言,引起关注,目的就达成了一半。初夏看到已经有记者举着摄像机在拍摄,几位行人正被采访。小女生迅速自我介绍了一番,然后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她看。初夏无厘头地笑,这个,我该和谁拥抱,你吗?那么现在我要抱你了。这下换成小姑娘吓的不轻,连连摇头,不是和我。求助的目光赶紧朝她的同伴发射。初夏一头一脑的黑线,心中滴血,果然近墨者黑,跟白露那个拉拉混的时间太长,自己的性取向居然也被人怀疑了。“小学妹,怎么了?”有英雄出来救美,见着初夏张大了嘴巴,“倪老师!”初夏认出来他是自己当辅导员的其中一个班的班长,笑着点点头,你们在搞活动?大概是碰见老师紧张,男生面色微窘,结结巴巴道:“是我们志愿者协会在搞活动。老师,你可以不必理会的。跟陌生人拥抱,其实挺尴尬的。”小学妹瞪大眼睛,连忙驳斥,学长,早晨动员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初夏忍俊不禁,姿态摆的很高,没关系,我还好。正准备寒暄两句就走人,有学生押着战利品过来了,兴奋地向班长邀功,学长,这位先生愿意参加我们的活动。“正巧,这位小姐,哦不,是倪老师也愿意参加,这样就组成一对了。”小姑娘大乐,好像玩连连看通关了一样。初夏大窘,恨自己假惺惺,这般骑虎难下。男人的个头很高,初夏一米□的身高踩着小高跟眼睛也只是正对着他的下巴。方正的下巴,稍嫌宽阔,线条却不失优雅,微微有层青色,好像草色遥看近却无。男人穿着黑色的ralphuren西装,这是秦林喜欢的品牌。初夏记得他有一套,是秦父在他高考完之后送给他的。他平常鲜少有机会穿,只是收藏着,便很欢喜。那个时候的我们,总是特别容易快乐。一本好书,一场精彩的电影,一张精美的cd,都能叫我们眉开眼笑,甚至什么也不做,背靠背窝在沙发里,听听音乐,静静地看时间流淌,舌尖触到的滋味都是甜。而人生最大的烦恼莫过于下周一要考古代文学史,该念的书都还没有念。“其实,如果这位小姐不介意的话,我无所谓。”男子的声音温和醇厚,低低地响起。初夏猛然发觉自己迷恋的盯着的身体并不属于秦林,越发手足无措。她尴尬莫名,垂着张脸,暗恼自己的无状。真是吐血,还是在自己学生面前。“老师,你有事就先走吧。”小班长善解人意地替她解围,眨巴眼睛示意,“陈老师正找你呢。”“呵呵,没关系的。”初夏收敛了心神,无所谓的笑笑,主动伸手抱了下男子,轻声道,“嗨,祝你快乐。”男子先是一惊,而后礼貌地回抱她,低低的嗓音仿佛蝴蝶的触角吻过她的耳垂,谢谢,同样祝你快乐。他的身上有淡淡的剃须水的味道,混着肥皂的清香,很好闻。有多久不曾与人拥抱了?好像上一个拥抱还是四年前,微笑着拥抱,然后挥手再见,再也没见。初夏看到旁边有对拥抱的陌生人,男子脸上的月球表面让她偷偷庆幸:阿弥陀佛,幸亏跟他拥抱的人不是我。主啊,请原谅我的外貌协会会员身份。她朝男子点点头,低眉顺眼推开。初夏皮肤比一般人薄,雪白的手背上青筋隐隐可见。因为毛细血管浅,脸也容易发红,所以她不习惯与人对视,眼睛一沾立刻游走。秦林曾经为此取笑过她很多次,他极爱逗她脸红,每每看到素来淡然安静的她脸红,总会很有成就感一般。白露抓着电话对她吐吐舌头,笑着给她一个熊抱,没办法啦,rose提前两天赶回来给我惊喜。你的老鸡汤只好下次再吃了。初夏叹气:“就知道会有此噩耗。下次来的时候记得把rose也带上,免得她老怀疑我要挖她墙角。”“哈哈哈,你这样,改了性向也是当小受的料。咱俩还不是她对她。”结果初夏也没有喝到老鸡汤。回家刚换好拖鞋放下袋子,舅妈的电话就打过来。初夏手忙脚乱地把菜从袋子里拿出来,一面接听手机,喂,舅妈,是我,初夏。“初夏啊,晚上来家里吃饭。舅妈今天在菜场看到野生的黑鱼,赶紧买了两条回来炖上。记得回来吃饭,看看你这些天瘦的。”“嗐,舅妈,我没瘦。你上次看到我我不穿了件黑色连衣裙么,黑色显瘦。”初夏打着哈哈,心里盘算,冰箱里好像还有瓶酸奶,一会儿喝要留点做面膜。舅妈跟初夏聊了点生活工作上的事,不外乎好好照顾自己,女孩子,别太拼之类的话。临到挂电话,她还一再叮嘱“六点钟准时开饭,我等你过来盛饭”。初夏头皮一阵发麻,知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正叫白露那张乌鸦嘴给说中了,又被抓去相亲。苏家的规矩,相亲得在长辈眼皮底下进行。对象都是经过三筛五选之后方可登堂入室。大概是舅妈把关把的紧,从去年相亲到现在,虽然没谈成一个,但还没让初夏碰到什么极品。她看着桌上那一摊理应在两个小时后变成一砂锅老鸡汤的原料,重重地叹了口气。女人一过二十五,想在事业上更上一层楼的说辞都没办法拿出来推脱了。浑身的劲儿一下子被抽空了,懒懒的使不上半点力。直过了半个多小时,发呆发到爪哇国的初夏才被门铃声吵醒。表弟在门外笑得欢畅,姐,我妈怕你这时候赶不上车,叫我接你来了。初夏摸摸鼻子,闷声道,你等等,我先把菜都放冰箱里去。直到系上安全带她还忿然,至于嘛,我又没打算落跑。“啧啧,我怀疑我再迟到五分钟你就不见了。”他熟练地拉杠点火,把车倒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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