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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大人,小民昨晚亥时就已睡下,直至今早辰时。”我不紧不慢地作答。正说着话,听见有衙役上堂报曰张陈氏的丈夫张荣和另一位房客陈全发到了,一并带上堂来跪在我和李耀祖的身旁,各自报过家门后又分别回答了关于昨晚都在做些什么的问题。张荣因给人做短工,在雇主家连夜砌花池子,所以昨晚并未在家,陈全发则说他昨天喝了酒,早早就睡下了——表面看来,这几个人似乎都没什么问题。张荣夫妇每晚睡前都会从里面把院门锁上的,我的柴房挨院门较近,所以昨天晚上我清楚地听见张氏锁院门的声音,既然张荣要连夜在雇主家里干活,那就不必给他留门了,如果有突发事件他半夜里回来,那也只好敲门等开。张荣家的院墙有一人半高,东、北、西三面都有邻居的房舍比肩相连,南侧是院门所在,门外正对着大街,就算无人看见,以墙的高度来看,张荣也不大可能能够翻墙入院。因此,犯罪嫌疑人中张荣可以第一个暂时性地排除掉。既然张荣翻起墙来不是件易事,那么对于外人来说也是一样的不易,而且据我所知,张荣的左邻右舍都养了看家狗,就算有人越墙翻至张荣家的院内,那些狗必然会闻声大吠,除非翻墙的就是他的这几位邻居本人。因此,恐怕还需要得到张荣家邻居的不在场证明才能将凶嫌范围缩得更小。而且我更倾向于邻居或是房客犯案的可能性,张陈氏水性扬花的性子与张荣不常在家的事实情况注定了这件案子充满了奸情的味道。那位知府大人喝了口茶,慢条斯理地道:“张荣的雇主及其邻居可带到了?”有衙役应了,并且将几人带上堂来。问讯的结果证实张荣昨晚确实在雇主府中干活,而左邻和右舍,昨夜一个是举家去亲戚家串门一夜未归,另一家是六十多岁的老两口,更不可能翻墙入院,就算当真翻进去了,以那老爷子的体格要想杀死张陈氏并且将她吊到房梁上去还确实不是件容易事儿。这么一来,凶嫌的范围便落在了书生李耀祖和长工陈全发的头上。当然……还有我。“说罢,你们三个。”知府大人懒洋洋地笑,“是谁奸杀了张陈氏?”奸杀?唔,是仵作验尸的结果。可惜了,这是古代,否则只需验一验张陈氏体内残留的体液就能直接找出杀人凶手来。是五大三粗的陈全发?还是胆小如鼠的李耀祖?表面上看来似乎陈全发更有可能一些,但是人不可貌相,扮猪吃老虎的事并不少见。“冤枉哪——”李耀祖又是一声尖叫,整个人几乎完全趴在了地上,痛哭流涕外加拼命叩头,我亲眼看见一缕鼻涕被他沾在了大理石的地面上拉出一根晶亮的丝。“哭喊者板子伺候。”知府大人只淡淡地道了这么一句,李耀祖立刻便收了声。“郑头儿,李耀祖说他油灯里的油用完了……那灯你可检查过了?”知府大人问向衙役头。“回大人的话,检查过了,灯里的油确已用完。”郑头儿出列答道。“陈全发,昨天你同谁喝的酒?”知府大人突然又将问题转向了陈全发。陈全发愣了一下方道:“回、回大老爷的话,昨儿个小民下工回来,自个儿在路边酒摊子上喝的,并、并无旁人相陪。”“唔……眼下看来,只有你们三人无法证明案发时不在现场,因此奸杀张陈氏之人必然是你们三人中的一个。这件案子嘛,说大不大,说小么,也不能潦草完事儿。你们须知老爷我的这顶乌纱才戴了不过一年,还不想早早摘下,所以老爷我是宁错杀一百也绝不能放过一个。你们三个要么就一齐打入大牢等着秋后问斩,要么就给老爷我好好儿想想:是痛快地自了首免去大家的麻烦呢,还是有什么可疑之处、可疑之人未曾对老爷我尽述呢?”知府大人慢悠悠地说着,那懒洋洋的语气非但不会让人认为他是在开玩笑,反而还有种无形的杀意,令人对他那“宁错杀一百不放过一个”的话深信不疑。这个知府,昏官一位。李耀祖最先吓抽了,浑身抖如筛糠,却又不敢放声喊冤恐挨板子,哆嗦了一阵,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又下定了什么决心似地伸手向我一指:“他!回青天大老爷,是他!肯定是他!他是凶手!”我偏头看他,见他满脸水当当地泛着鼻涕的光泽,让人很想用大板子好好儿地“怜爱”他一番。“这个姓钟的——他、他就是个小白脸儿!”李耀祖声音也高了,腰也不软了,一口气说五个字也不费劲儿了,“小生曾见过张陈氏去他住的那柴房里待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出来!平日里两个人也眉来眼去的,言行极不检点!望大老爷明鉴哪!”“钟情儿,”知府大人的声音慢悠悠飘下:“李耀祖所说的可确有其事?”“回大人,张陈氏前往小民屋中不过是闲话了半个时辰而已,并未涉及什么私情。至于眉来眼去……小民极少关注张陈氏,她有否对小民眉来,小民不知,小民却从不曾对她眼去。”我如实应答。如果这位知府大人还没有昏聩到不动脑子的地步,应该可以听得懂我话中的暗示:若李耀祖当真是位正人君子,就不会去那么注意人家有夫之妇的言行举止,何况他马上就要应考,更应当专注于书本,而不是奸情。另外,我并没有否认张陈氏对我的“眉来”,她本就是个风流人物,这位知府有必要知道这一点,说是“奸杀”似乎并不完全对,张荣家的院子并不很大,倘若张陈氏被人强行ooxx一定会发出或大或小的声音的,凶手如果是李耀祖和陈全发中的一个,难道不怕这声音被我和另外一人听到么?因此说成是“情杀”应该更确切些,张陈氏在死前同凶手的ooxx行为当属自愿,只要能问出李陈二人平时与张陈氏有无暧昧举止,离找出真凶就更近一步了。“李耀祖,钟情与张陈氏眉来眼去,你又是如何看见的?”这位知府大人幸好还不算太昏,脑子还是动了一动的。“小生、小生只是无意中撞见、撞见的……”李耀祖也不是很傻,听出了知府的言下之意,吓得不敢再多说。“喔——钟情儿,你可还有话说?张陈氏是否为你所杀?”知府大人又问向我,那语气倒不似质问,反而像是无聊人等在打探什么八卦绯闻般。“回大人的话,张陈氏不是小民所杀。”我答道。“不是你所杀那是谁所杀?”知府大人很没水准地继续问。“小民不知。”我干脆利落地答。耳里听见这位知府轻不可闻地笑了一声儿,这笑声听来竟有一种识穿人心的通透、调侃和讥嘲。“陈全发,你呢?可还有话对本府说?”知府大人说话的语气里却没有通透和调侃,只剩下淡淡的讥嘲味儿,似笑非笑地继续发问。陈全发低头想了一阵,终于一抬手,准准地指向了我:“回……回大人的话,小民也曾看到过姓钟的同张陈氏共处一房……”我挠挠头,很想抽抽我的嘴角。张陈氏的确是去过我房里的,拉七拉八地很是赖了一通不肯走,不过就是些闪烁暧昧的勾引之语,让我恶寒了很久。如今被人指到鼻子上来,万一这位好像不怎么清明的知府大人没什么耐心、不肯好好查案,冤我个奸杀妇人之罪,那岂不是滑稽了?我有那胆儿也没那心呀,有那心也没那套家伙什儿呀。知府大人便又问了:“钟情儿,这二人都曾看到你与有夫之妇张陈氏共处一屋,如今她被奸杀在房,你可有何话说?”“大人,”我淡淡开口,“张陈氏到小民房中说话确有其事,只不知这与她被奸杀在房有何关联?”“这——这不是很明显么!”不等知府大人说话,李耀祖已是迫不及待地指了过来,“你与张陈氏之间不清不楚,不是你做出这档子事来还能是谁?!”掏了掏耳朵,没有理他。“大、大人!”李耀祖见状忙转头去看知府大人,“他不敢正面作答!凶手必是他无疑了!”知府大人那厢一笑:“你是知府还是我是知府?要不你坐到我这儿来问案?”李耀祖吓得连连磕头:“小生不敢!小生不敢!大人恕罪!”这位知府大人还真是没个朝廷命官应有的威仪,说话语气完全像个市井无赖。没等这无赖知府再开口,忽见后堂跑上来个小衙役,附在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阵,知府大人“哦”了一声,挥挥手,那小衙役便退了下去。听得这位大人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笑道:“罢了,今儿个便玩儿到这里,本府来了客人还需坐陪,结案罢。”赏你十板“结案罢”?他好像还没问出什么来呢吧,为了陪客这就要结案了?果然是昏官。“堂下之人听判:”这昏官已经迫不及待要退堂了,“案犯陈全发因奸杀张陈氏,罪证确凿,予以收监,秋后问斩……”“冤枉啊大人——”陈全发惊惶失措,连连叩头:“小民冤枉——”昏官的声音里带了几许不耐烦:“经本衙捕头现场查验,发现张陈氏屋中地面留有少许砖灰——陈全发,张荣家方圆一里内,在砖窑做工之人只你一个,这杀了张陈氏之人除了你还能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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