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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第1页）

&esp;&esp;“高进误我，天下人人皆误我呵——”诚王似哭似笑，望向覆盖在九层铭旌之下的太皇太后梓宫，语声喑哑，字字悲愤如泣血，“母后，这一世父子兄弟皆不可信，到头来只得你我母子二人同荣同哀。”

&esp;&esp;金吾卫副统领按剑在手，单膝跪地，“王爷，末将斗胆进言，事已至此，孤军困守宫中已无生机，不如趁退路尚未被截断，仍有突围之机，末将等拼死保护王爷周全，徐图东山再起！”

&esp;&esp;哑老黯然垂首，追随多年已深知诚王性情，输比死更难面对，他绝不会带着一败涂地的耻辱逃离。

&esp;&esp;诚王仿佛没有听见副统领的话，神色已平缓如常，只苍白得不似人色，望了太皇太后梓宫，喃喃道，“母后，你离开长乐宫已多少年了，当年是儿臣累了您，如今儿臣拼了一切，总要送您回宫的。”

&esp;&esp;玄武卫为首的京畿九卫已攻入宫中，奉上谕，对夺宫叛军杀无赦。

&esp;&esp;杀声从宫门一路逼近，风中的血腥气越来越浓，刀兵之声越来越烈。

&esp;&esp;太皇太后的灵柩便在这一片腥风血雨中，安静地回到了长乐宫，没有煊煊仪仗，只有寥寥数十名从燕山行宫跟随太皇太后归来的故旧宫人。

&esp;&esp;长乐宫封闭已久的宫门，静穆的敞开着，等待着旧日主人的亡魂归来。

&esp;&esp;宫门前空空荡荡，没有白幡孝幛，没有为亡魂超度的焚音诵经，只有经年幽闭的萧瑟，似一层看不见化不开的雾，笼罩在长乐宫的上空，令飞鸟难越，亡魂难入。

&esp;&esp;诚王亲奉灵位，前行导引，当先踏入长乐宫的宫门。

&esp;&esp;眼前恍惚，疑似昔年光景重现，令他几疑是幻影——

&esp;&esp;一列列白衣素髻的宫人，肃立两侧，从宫门直到殿上。

&esp;&esp;长信殿上换了玄纱青幔，从两侧殿梁高高垂落，层层青纱之间，点点白烛微光，明灭摇曳，照着高旷幽深的大殿正中，那个背朝殿门孑然而立的身影，一身玄衣，凝住了九重天阙最深处的孤寒。

&esp;&esp;这身影进入诚王眼中的刹那，如正午日轮，灼痛他的眼睛，眼中的刺痛如炽，渐渐焚噬全身。白刃相见，竟在此时此地。

&esp;&esp;武成侯兵围奉先殿，无功而退，未能擒住皇帝。

&esp;&esp;原来皇帝就在宫中，在这长信殿上，等着该来的人来。

&esp;&esp;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没有比这更好的时刻。

&esp;&esp;诚王只觉眼中有些迷离，脚下有些飘虚，一步步走上殿，脚步声带起空旷中的回响。直至近前，看着他回转身来——眉如扬刃，唇如敛锋，双目映彻琉璃异色，深邃不见喜怒，湛然直摄人心。

&esp;&esp;是他，又不是他了。

&esp;&esp;昔日倜傥少年以晋王的身份，初来拜见“皇叔”，翩然身影从远而至，只一眼，便相信这千真万确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另一个人。一样的倜傥，一样的英朗，伤残多年形同废人的诚王，仿佛见过从前那个风华正茂，皎若玉树的自己又回来了。诚王闭了闭眼，徐徐睁开，到底看清楚了，此刻长信殿上等待着自己的，是手握生杀的君王，再不是昔日少年。

&esp;&esp;时刻如影相随在诚王身后的哑老，默默止步，不再近前。

&esp;&esp;父与子，君与臣，最后的相见，不必再有他人，只一道紫檀青玉案，横隔在二人之间。案上置酒，翡杯翠壶，映得酒色呈碧，色若鲜竹凝露。

&esp;&esp;“陈酒待故人，陛下有心了。”诚王凝目杯中，怆然一笑。

&esp;&esp;尚尧的目光落在诚王摘下了面具的半张脸上，上

&esp;&esp;华昀凰的身影映入眼中，一刹间，诚王的瞳孔收缩，目光凝结在华昀凰身上。

&esp;&esp;虽一败涂地仍维持着“皇叔”之尊的他，在昀凰现身的一瞬，仿佛受到一击重创。他空洞的目光投向她，到此刻，终究流露了灰败与悲哀。

&esp;&esp;尚尧将他的神色变化全都看在眼中。

&esp;&esp;终于明白了，踏入长信殿，见到尚尧独自相候在此，诚王心头掠过一丝微妙的欣慰。到底只剩父与子，无间无碍。却原来，又看错了他。此间并无父与子最后的相见，却是好一双同心夫妻，携手看宿敌覆亡。

&esp;&esp;至亲骨肉，抵不过一介红颜祸水。

&esp;&esp;诚王看着华昀凰一步步走近，是美人还是妖物，是红颜还是白骨，已然混沌的看不清。这双眼睛原来真的老了，老得看不清人鬼妖孽。

&esp;&esp;诚王缓缓闭上眼，再睁开眼，看见华昀凰垂首敛目，在尚尧身侧敛衣踞坐。

&esp;&esp;“昔日今日，每遇艰难之时，总在皇上身侧的人——”诚王一字字重复尚尧方才的话，独目闪动，意味深长的笑道，“便是这位颠倒南秦宫闱的长公主，侍奉过陛下兄长的废太子妃，华昀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