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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节（第1页）

&esp;&esp;通判尉迟修早知道这位是皇后内侄，官阶又比他高，自己还做了亏心事，如今库银还是空的，自然不敢拿大，早早上前来奉承：“早得着了府君要来上任的消息，下官已经吩咐下面的人将府衙给重新粉刷收拾了一遍，只等着府君来呢。”

&esp;&esp;——事实上府衙后院因为堆积过多的药材发霉，闻起来也有一股浓烈的霉味儿，不收拾根本不能住人。尉迟修不得不在州府征集了一帮匠人前来干活，将整个府衙后院给重新粉刷收拾了，听起来倒似他为了向上峰示好而这般殷勤。

&esp;&esp;段功曹早知个中原委，肚里闷笑，面上却一派恭敬。

&esp;&esp;而之前还对外传说长成了长短腿又重新打折接骨的高正这才没过多少日子，已经衣冠整齐的出现在傅开朗上任的接风宴上，尉迟修偷偷观察了一番，发现他走路平稳，完全没有长短腿的问题，心下暗恨，这又是个奸滑的，就为了不出银子。

&esp;&esp;忽想起高正是自从收药材开始，便装摔断了腿，难道……他知道个中情由？

&esp;&esp;又或者，这根本就是那许清嘉的手笔？

&esp;&esp;想到那些江南药商都是许清嘉的舅兄找来的，他若是真煽动药商坑他，却也不奇怪。恨只恨他当时为了银子迷了眼，就算是陷阱也一头扎下去了，如今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却也无济于事。

&esp;&esp;新官上任，前三天都是走马灯般的接风宴，尉迟修想的名头一个接一个，总归就是前三天拖着不给傅开朗交帐，并且……

&esp;&esp;

&esp;&esp;傅开明此次前来云南郡任职，光是幕僚就跟了十几个，还有随行的帐房，武师家丁小厮仆从，身边供他使唤的人手充足。他给了尉迟修半个月时间整理帐目，见此人还在装傻，最后将云南郡事务强接过来，由手下幕僚查帐，自己带人前去查官库粮仓，这一查之下，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esp;&esp;尉迟修果然没让他失望，整个云南州郡库银一文不剩，打开封条贴着的箱子，原本应该是春天就往国库上缴的雪花白银不翼而飞！

&esp;&esp;云南郡历来产银，因此国库的一部分库银都是从云南郡的银场提供。奉命铸造库银的虽然是军方，不许地方县衙插手，但是州府却是养有一定数量的兵勇，且这些铸造出的库银暂时是寄存在州府库房的，积存到一定数量就要往长安押运。

&esp;&esp;许清嘉在时，他只是代理，手边并无郡守印，无权动用库银。况且他深知库银若是失盗，必是大案，只除了派人严加看守之外，从不曾去动过库银的主意。

&esp;&esp;哪知道尉迟修胆大包天，仗着自己在云南郡只手遮天，竟然将主意打到了库银上。

&esp;&esp;傅开明当即震怒，即刻派人将尉迟修以及整个云南郡大小官员收押，就连已经疯了的刘远道也未曾放过，从床上拖了下来直接打进了牢里，审问库银失窃案的来龙去脉。

&esp;&esp;他为官数十载，贪渎的官员见过，但从未见过这般贪婪成性，雁过拔毛的。若非前任代理许同知已经被罢官抄家，恐怕此刻傅开明连许清嘉都要捉来审上一审。

&esp;&esp;傅开明连夜审案，一案之下顿才发现，此次涉案人员只有通判尉迟修与录事刘远道，以及曲靖县令汤泽跑了跑腿。这三人倒是咬死了不招，奈何其余官员并不准备替他们背黑锅。

&esp;&esp;特别是段功曹与高正，招起来那叫一个痛快，从头到尾将药材案一事都抖搂了出来，还顺便替许清嘉喊了回冤：“府君，许同知一心为民，最后却落得个罢官抄家。府君若是不信，大可亲自前往九县瞧一瞧，看看那些种植药材的可是新垦出来的荒山野地还是良田？县上良田皆有记载，只是当时通判要构陷许同知，自然要将黑的说成白的。”他们这些低级官吏说到底连个上折子的资格都没有，就算一心想要给许清嘉洗冤，也毫无办法。

&esp;&esp;尤其是高正，与许清嘉同僚情谊最深，喊起冤来格外煽情：“府君大人，当初许同知在南华县任县令之时，下官就跟着他。许大人一心为民，为官这么多年，光是每年往各村寨跑，都不知道磨破了多少双鞋！您若不信，不妨下乡去走走，听听百姓们怎么说！”

&esp;&esp;傅开明没想到自己审库银案，竟然审出来一桩冤假错案。

&esp;&esp;这位许榜眼他倒是听说过，尚书令许棠的门人，听说生的十分的俊美，后来出了与江南药商勾结牟利一事，作为皇亲国戚，他倒也知道今上震怒的不是与药商勾结叫利，而是强逼农人将良田改为药田，这是挖国家墙角肥自己家腰包啊。

&esp;&esp;本朝历来重视农耕，粮食就是一个国家能不能兴旺的根本所在。就算民丁千万，可是没有饱食之物，那也只有满山遍野的饿殍而已，谈不上国富民强。

&esp;&esp;出了一个许清嘉，可以强迫百姓将良田改为药田，若是今上纵容，此后多出几个许清嘉这类的官员，那官仓的粮食恐怕都不够喂老鼠了，何况是用于备战赈灾！

&esp;&esp;傅开明当真是对这位许同知充满了好奇。

&esp;&esp;尉迟修咬死了不认帐，自有人引着傅开明前往城外荒郊，查看被扔出去的从九县药农处贱价收购回来后又发了霉的药材。

&esp;&esp;“府君您瞧，这些就是州府的库银。”

&esp;&esp;段功曹指着那连绵堆叠的发了霉的山样东西，指给傅开明看，笑的有几分幸灾乐祸，“当时下雨，这东西又潮又湿，压根烧不着。不然说不定通判大人早让人一把火烧了。”

&esp;&esp;高正在旁状似好心关怀府君大人的住房情况：“府君住进衙署后院，可有闻得房间里发了霉的药味儿？听说当时那些药材都生出蘑菇了，也不知那蘑菇能不能吃，啧啧，真是可惜了雪花白银就这样一文不值……”

&esp;&esp;他虽然当时装病不在，可是钱章那个大嘴巴原本就是他的下属，通风报信做的十分利索，亲自跑去他家，唱作俱佳将刘远道发疯，尉迟修吐血之事现场表演了一番，直看得高正仰头大笑，心下畅快不已，只觉憋了半年的郁气都消散了不少。他倒是很想亲自跑去将此事当着许清嘉的面儿讲一遍，可惜其人远在江南，而他又分-身乏数，装着病也不能跑的没影儿了，只能按捺下心情，连夜写了封信，投到驿站，寄往苏州府胡家。

&esp;&esp;傅开明心下好笑，又对自己住进州府衙署闻到的那股奇怪的味道有了合理的解释。他听得高正与段功曹数说许清嘉爱民事迹，便生出想要亲自探访的念头。

&esp;&esp;州府里，自有他手下幕僚在查帐，傅开明轻车简从，带着高正段功曹，以及数名护卫前往九县，亲访药农。

&esp;&esp;云南郡的夷民百姓这几年被大力普及官话，傅开明来之前就想着，百夷之地语言庞杂，据记载相连的村寨也有不同语言的，因此来的时候就考虑从州府带几名翻译。不过见随行功曹与司法似乎都不将语言障碍考虑在内，想着也许这两位在语言天赋，久在云南，对百夷语言精通，便不再多说。

&esp;&esp;及止一路走下去，才发现他之前思虑纯属多余，九县百姓十个里有六七个都会说汉话，虽然有些语调略微怪异，但不妨碍沟通。

&esp;&esp;“本官久闻百夷之地语言庞杂，十里不同风，没想到来了这里才发现夷人百姓心慕汉仪，竟然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话！”

&esp;&esp;高正听得府君此话，不失时机的为许清嘉表功：“府君不知，其实八九年前，许大人做了南华县令之后，便大力推行汉话。后来又向韩府君建议在州府各县推行汉话，这么些年下来，泰半夷人都会说汉话了。”想起此事他也有了几分惆怅：“这许多年过去了，当年许大人还是个毛头小伙子，下官是看着他一路走到今天的。若说造福一方，许大人当之无愧！他当年离开南华县的时候，百姓夹道相送，依依不舍。后来被冤罢官，九县百姓也是赶来要替他伸冤，可惜难达天听……”

&esp;&esp;傅开明倒不知道这百夷汉化居然也是许清嘉的功劳。他边行边看，到得田间地头，正逢农人春耕，便与农人随意聊几句，提起许清嘉来，大家都识得。

&esp;&esp;“……就是那个生的十分俊美的许大人罢？那可是好官啊！我家二妮就想嫁给他，可惜许大人不纳妾！”这一位是家中有待嫁闺秀的，将许清嘉当做了梦中情人，当父亲的也十分赞同，可惜被许清嘉婉拒了。见这位当官的十分和气，便大着胆子道：“我家二妮还没嫁呢，大人能不能跟许大人保个媒？”闺女不肯嫁，心心念念想着许同知，听说同知大人被罢了官，已经离开了云南郡，哭了好几场。

&esp;&esp;傅开明忍不住笑出声来，逗那位夷人老者：“可是许大人被罢官了，如今可是普通百姓了。你家二妮还嫁吗？”

&esp;&esp;那夷人老者十分坚定：“嫁！怎么不嫁？！二妮只中意许大人呢！再说许大人那么好的人，上次走到我们寨子里的时候，鞋子都磨破了，也不吃什么大肉，啃了点咸菜窝头就往地里跑。后来遭了灾，还是许大人替我们想办法解决了过冬的粮食，是我们家我们村的救命恩人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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