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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第2页)

&esp;&esp;和槐郎有缘无分,天意如此。

&esp;&esp;娘很高兴,说爹送了一千两银子来做嫁妆,养几日咱们去首饰店挑花钗冠,再去绣庄量身做嫁衣。

&esp;&esp;她又流出了泪,心口翻搅着痛,最后求娘:“能不能成亲之前让我再见他一面,我伤了他,心里像刀扎一样疼,就算这辈子不能在一起,我也不要他恨我呀,我不该招惹他,容我说一句对不起。”

&esp;&esp;娘脸色又变了,狠拍了一下桌子:“当老娘憨子吗,肉包子打狗有回的吗,上花轿之前一步也不许出去,打今起老娘日夜死守着你。”

&esp;&esp;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震耳欲聋,鼓乐喧阗,头上蒙着大红龙凤呈祥盖头,被搀扶上了八人抬的大花轿,坐在里头四平八稳,娘说,今后她就是穿金戴银的当家奶奶了,再非贱籍乐民,出门有轿子,有骡车,回去有仆人围拥,山珍海味,绫罗绸缎,养尊处优,支使下人,好不快活。

&esp;&esp;她想,这样也不错,娘果然为女儿好,女人就该这么活。

&esp;&esp;花轿停下,红盖的金流苏坠下,喜婆牵着大红绸递到了一只手中,粗大黝黑,手背及腕纹青了一条狰狞的蜈蚣,她吓了一跳,心念间已被拉出了轿子,攫住了自己一只手,上来就抚摸手背,接着另一只大手也按在她手背上,指甲上长着黑斑,五指粗如棒槌,掌心宽厚如熊掌,顺着往衣袖深处摸索,她手心一哆嗦,从头到脚生了战栗。

&esp;&esp;还记得,槐郎第一次挽她的手,十指相扣,同样是男子,他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明显是读书人握笔的手,指尖虽有老茧,却是极温柔怜惜,从不越雷池一步。

&esp;&esp;脑子里开始乱糟糟的,稀里糊涂的被拉着跨过火盆,拽进了喜堂,拜了天地。

&esp;&esp;坐在喜帐下,脸上的红布被拿开,光亮一豁,她看到了了一个似人似熊的男人,嘴大如壶,嘴唇也是黑红的,腮下一圈卷毛胡,色眯眯地看着她,眼睛眯成一条缝,鼻梁上还有一道疤,耳垂上有个天生的大豁子,她骇的尖叫出来,肝胆欲裂,娇小的身躯往帐帷底下瑟瑟地钻,尖叫着,几乎晕过去,娘骗了她!娘竟骗了她!

&esp;&esp;外头下起了雨,沥沥淅淅。

&esp;&esp;坐在冰冷的地上,锦花绣草的嫁衣撕成了褴褛,花烛已烧了半截,绛泪滚滚,烛光映着脸上不堪忍睹,肿的眉目变了形,嘴唇流着血渍,手臂和脚踝脱了臼。

&esp;&esp;望着门窗上的喜字,死了一般彻骨的绝望,槐郎,那天你为什么不要了我。

&esp;&esp;那个胸前长着毛的男人拿着落了红的喜帕出去炫耀了。

&esp;&esp;红帐漫天的屋子此后是她的炼狱,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男人每次作践她之前喜欢拴畜生一般绑在床柱边,烧红了的钢针一针针画出图腾,火烫的蜡油滚滴,冰凉的烈酒浇泼,流经伤口,如同极刑,被一条带着口臭的舌抹去,不出数日已遍体鳞鳞

&esp;&esp;她哭的撕心裂肺,男人却极享受。

&esp;&esp;这不是最可怕的,酒气熏天的回来,会有更惨无人性的花样,她抵死不从,便会惹来一顿暴烈的拳脚,更无耻的折辱,一开始会挣扎,后来便麻木了,活了十六岁,终于明白什么叫人面禽兽,什么叫人世险恶,什么叫一步踏错,悔终生。

&esp;&esp;她不是当家奶奶,男人不许她出屋子一步,每日只供三餐,她只算个玩物。

&esp;&esp;亦不曾为她改了户籍,送饭的老妪悄悄告诉她,前头已死了两个夫人和三房小妾,府中从来不敢有年轻的,后园的花圃里埋着十几具丫鬟的尸首,全都是被作践死的,两个夫人一个悬了梁,一个怀着身孕遭毒打,一尸两命了。

&esp;&esp;小妾有一个性子烈,偷偷打碎了碗,藏了碎片,鼻梁上那道疤就是这么做下的,被拖到后院,浇了一身开水,活生生把皮剥下来了,有一个丫鬟反抗,险些咬掉了一截手指,被吊在树下,肠子淌了一地,两天两夜才断气。

&esp;&esp;怪不得屋中只放了床榻和一个叫“马槽”的木头架子,皆是她的噩梦。

&esp;&esp;她明白了,贱籍之身,打死她是不用偿命的,只向官府赔些钱即可。

&esp;&esp;老妪望着她脖子上的新伤,唏嘘说:“多么标致的姑娘,你爹娘黑了心,把你送到这个魔窟来,邑县谁不知道关大郊的臭名啊,辣手摧花关大爷,阎王见了抖三抖。”

&esp;&esp;她已经哭不出泪了。

&esp;&esp;槐郎,现在才知道你是神祗一般的男人,娆娆辜负你,伤你,活该遭了天谴。

&esp;&esp;等了三个月,终于等到了机会,从后门逃了出来,发疯一般跑在街上,去了娘的新买宅子,一处两进的大宅院,还买了奴仆,进去正屋的时候丫头慌慌张张说奶奶睡着,她没有时间等,闯了进去,床榻上躺着两个人,男人油头粉面。

&esp;&esp;娘穿上衣服出来,脸上没有丝毫羞愧,振振有词地说:“你爹不理我了,听说新进纳了一个小妖精,我总不能守寡啊。”

&esp;&esp;那人明显是个戏伶,年纪比娆娆大不了几岁,娘养了小相公,拿女儿卖肉的钱。

&esp;&esp;“巧郎刚登台不久,我俩两情相悦,我便不让他唱了,反正我闺女是有钱人家的奶奶,以后我们指着你过了,你可不许不孝顺娘。”言下之意,要钱。

&esp;&esp;“一万两银子,不是说够你花一辈子吗?”她气极了。

&esp;&esp;娘披散着头发说,宅子花了三千,马车花了一千,家具器物花了一千,买女婢花了五百,为巧郎戏班赎身花了两千,巧郎喜欢金器,我便打了一套做餐具,巧郎喜食雪蛤和白参,我不能亏了自己男人,我这般岁数,也该好生享享福,你即出来,也省的我去找你,以后每月给我们送供养来,我也不多要,三百两足够。

&esp;&esp;她咬着牙,泪意不停泛滥上来,全身簌簌地颤,掀开衣袖露出伤疤说了自己的遭遇,娘一脸的不可置信。

&esp;&esp;拿帕子抹了会儿泪,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就从命吧,关提辖黑白两道通吃的人物,你爹都惹不起,你还是乖乖的回去,夫唱妇随,女人本就是男人的玩乐之物,这是命,人家要你作甚你便作,顺从些自然少挨打。”

&esp;&esp;她站在原地,想哭又想笑,脸上发了僵,却不知哭该怎么哭,笑该怎么笑,死死咬着唇,仰天哈哈了两声,胃中忽作呕起来,扶着墙大吐了两口,娘突然乐的跳起来,抓住她衣袖说:“儿啊,你这是有身孕了,太好了!关提辖知道了,定会温存待你。”

&esp;&esp;她一听愈发吐得搜肠刮肚,吐到后头带着血丝,只想把五脏六腑呕出来,把肚里的小孽种呕出来,呵呵,太脏了,自己太脏了,这个世道太脏了

&esp;&esp;幽灵游荡一般走在街头巷口。

&esp;&esp;只有一个念头,死。

&esp;&esp;想着死的方法,跳井,不能污了人家的饮水,挂树,会污了空气,要快点把这副污浊不堪的身躯杀死,最好投进火里,烧个干干净净。

&esp;&esp;摘下耳上的玉髓,走进药铺换成一贴红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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