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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了一下,便拴了马,上前叩了门。高府自去年起便闭门谢客,也少有人来访,门前瞧着冷落的很。等了一会儿方有人开门,却没放她进去,高圆开了一条缝拦着门向她致歉:“大人说叫您少来。”
“少来也不是不让来吧?”方鉴有些惊讶,她倒也没想到高云衢说的不让问竟是叫她吃闭门羹。
“大人留了话呢,您别为难我呀。”高圆讪笑,作势便要关门。
方鉴进了一步抵着门,不让她关,她听出了高圆话里的意思:“她不在?”
“这……”高圆有些犹豫。
“好阿圆,你告诉我,我便走了。”
高圆思忖片刻,高云衢本不让她说自己的近况,但她咬咬牙还是与方鉴说了:“大人这几日都是临近宵禁方回的。”
“这般忙吗?”方鉴一边自语一边退了回去。是了,京兆府于她是全新的活计,工部于高云衢也是,谁也不是一来便游刃有余的。
这般想着,她向高圆告辞:“那……我回去了。”
高圆见她不闯,便也不急着关门,站在门边目送她牵了马,慢慢走远,背影落寞又茫然,一点点融进了暗淡下来的夜幕里。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高府的大门才吱呀吱呀地阖上。
方鉴缓了两日,再见到谢悯步履匆匆时,她出声唤道:“谢法曹,这是要往何处去?”
谢悯向她行礼,应道:“城东盗窃案的贼子抓着了,下官正要去审贼赃下落。”
“我与你同去。”
谢悯微怔,她是出身不高,对于高官厚禄早没什么指望,只于刑讯一道极有天赋,牢狱里的事不够清贵也不够体面,但她做着做着倒也觉出了些趣味,颇有些乐在其中。她本是想叫这小女郎开开眼界,存了些许戏耍的心思,没想到方鉴瞧着稚嫩柔弱,却还有些胆识,不过几日便恢复了过来。
她侧身将方鉴让到身前,为她引路:“大人请。”
“我听闻,那日你审那伙拍花子,虽供出了藏身之处,巡检去搜却一无所获?”
“是,未有结果,便还没报与大人。”
“无妨。”方鉴摆摆手,她知自己初来乍到,又年轻面嫩,自然不叫他们信重,也不摆什么上官的架子,试探着问道,“法曹见多识广,可有什么推测?”
谢悯悄悄瞥了她一眼,见她真心求教,便与她道:“拍花子奸诈,定是知了同伙被捉,换了藏身地。根据供述,那处有十余个小儿,带着这么多孩童,必不会走得太远,我已命了人在附近打探,应是会有些收获的。”
“好,若有线索还请唤我同去。”方鉴道,“我不曾做过刑狱诉讼之事,还请法曹多多教我。”
谢悯受宠若惊,忙拱手推让:“下官不敢。”
二人相携进了刑房,狱吏已提前做好了准备,犯人亦在刑架上捆好了。谢悯取了他口中的布团,才问了姓氏籍贯便叫那犯人唾了一口,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谢悯不怒反笑:“看来是个硬骨头,希望今日你能叫我尽兴。”
那犯人仍在滔滔不绝地辱骂,用词之粗野叫长在市井的方鉴也是大开眼界。
谢悯不为所动,她从各式刑具前走过,手指在刑具上轻轻拂过,如同在布庄挑选衣料一般,挑来选去,犹豫万分,边挑边讲述每一件刑具的用处。她的声音不大好听,有些滞涩粗糙,在这场景下倒是恰到好处地令人毛骨悚然。
但方鉴听得仔细,用刑亦是学问,并不是使力气就成的,如何选择如何巧用如何震慑,都是积年累月所得,现下有个专才站在眼前,自是要好好抓住。
谢悯拿起长鞭,回身时瞧见了方鉴认真的表情,眼眸一转,笑着走向方鉴,调转长鞭,将鞭柄递与方鉴,道:“小方大人,想试试吗?”
方鉴看了看她戏谑的笑容,又看了看她手中不知浸透了多少血腥的长鞭,深吸一口气抬手握住了它。
私心
谢悯年少时也曾发奋读过书,可到了二十岁也不过勉强是个秀才,好在家中本是武人出身,自小也是学的一身好武艺,便北上雍州从了军,七八年间,从普通小卒做到专管情报的侯吏,身上是有军功勋赏的,刑讯的本事便是在审问战俘之时历练出来的。二十八岁的时候因伤离了军中,正逢吏部铨选,考绩优秀的低阶官员与经年老吏都可投考,文武不限。她便持着主将的举荐文书去了京中,通过铨选顺利授官,入了京兆府从正八品青袍做起,凭着审案的本事晋升了正七品的法曹参军事。
她本是军卒,哪怕做了文官也依然带着武人直率的脾气,方鉴的胆气叫她欣赏,她便愿意与方鉴交好。方鉴初到京兆府,自然也想同她结交,而从私心论,哪个书生不曾做过投笔从戎的梦?
用不了多长时间,谢悯就与方鉴相交莫逆,将刑讯之法倾囊相授,方鉴便也对她掏心掏肺。
“守慈,罪犯与战俘到底是不同的,做事还是留一线的好。酷烈之名于文官并不是什么好事。”方鉴推杯换盏之间,极力相劝。
谢悯自嘲地笑笑:“临深不必劝我,我本是寒门布衣,机缘巧合才有今日这官身,也并不指望走到多高的地方,只希望能为百姓做些除恶之事,便已知足。”
“可……”
“临深不必劝了,我本就是嫉恶如仇的脾性,最是见不得这些恶人为了一己之私欲毁了无数百姓的一生。”谢悯倒是坦然,“我信奉人性本恶,对这些恶人就该叫他们知道痛,痛到刻骨铭心,方才知道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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