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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第1页)

&esp;&esp;她这一席话,只说这二人是自家误会,故此口角,却将自家择的干净。郑三娘同宋氏自那日在傅家酒宴上结交,宿怨未清,今日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只顾吵闹个痛快,好一逞自家的威风,将诸般顾忌尽数丢在脑后。郑三娘本性粗糙,是个不拘小节之人。宋氏虽心细,却因先为傅月明拿话僵住了,先自存了几分气恼在心里,又逢上郑三娘这个冤家出来接口,不免一股脑发作起来,也顾不得那许多。

&esp;&esp;二人争的面红耳赤,正自口不择言之际,忽闻得傅月明那一番言语,却如一桶冷水当头泼下,心里登时清醒起来,想起今日来此所为为何,不觉皆分外懊恼。二人连忙一齐看向林小月,却见她粉面带嗔,柳眉倒竖,一言不发的坐在位上,显是恼了。

&esp;&esp;这两人忙不迭的要向她赔礼,却听林小月冷笑道:“好啊,两位想是嫌宴席过于冷清,吵上几句热闹热闹,好助各位的酒兴。二位如此高义,我这做主人的致谢尚且不及,哪还敢怪罪二位?”她恼将起来,连‘太太’也不称呼了。

&esp;&esp;郑三娘与宋氏听了这一番话,登时给噎住了,一时竟无话可说。傅月明眼见此状,向林小月笑道:“林姑娘也不必相恼,二位太太原都是最稳重不过的人。只是今日逢着林姑娘相邀赏花,两位太太心里一高兴,得意过头也是有的。说起来,竟还是林姑娘的不是呢。”林小月听这话甚奇,便问道:“怎么还是我的不是?”傅月明笑道:“逢上林姑娘这样尊贵的人儿相邀,谁还不得意忘形呢?”一句笑话,说的众人都笑了。林小月明知她是奉承于己,但听了这几句甜话,心里倒也得意,便当面笑道:“傅姐姐好一张巧口,倒叫人没话可说的。”

&esp;&esp;正说话间,那林府家乐的领班人上来磕头,送上了曲单。林小月接了过来,便让傅月明先点。傅月明哪里肯依,连连推拒。众人推让了一回,便还是林小月先点。她沉吟了一回,便点了一支《喜迁莺》、一支《醉花阴》。点罢,单子便往下传。傅月明本不大爱此道,随意点了几支。到了郑红玉手里,她点了一支《双鸳鸯》,众人皆不理论。

&esp;&esp;一时点过曲子,单子送了下去。那边众乐人便弹唱起来,果然歌喉婉转,珠玉嗓音,合着那泠泠水声,更别有一番风趣。

&esp;&esp;吃罢了宴席,林小月命人上了香片,众人吃过,又用了些点心,林小月便笑道:“还有几处好景,须得逛逛,方不负众位来此一遭。咱们这就动身罢?”众人自然客随主便,也都起来,皆不用轿子,随着林小月的步子往后头去了。

&esp;&esp;一路游览下来,众人见此地繁华奢靡,真如人间蓬莱,俗世瀛洲,心中各自叹息林家的富贵。唯独傅月明眼看这里轩馆虽多,却皆为游玩之所,仆从虽众,却皆是拨弦弄管之辈,不觉暗暗皱眉。

&esp;&esp;众人玩了半日,眼见时候不早,便要告辞离去。

&esp;&esp;林小月一一辞过,逢着郑三娘过来时,她却先笑道:“今日招待不周,还望娘子勿怪。些许薄礼,还请娘子不要嫌弃。咱们既然在一城住着,往后还该多多往来。”那郑三娘在林小月酒宴上闹了一场,甚恐惹她动怒,日后动用那官家手段来与自家为难,心中甚是惴惴。今听林小月这话,连忙恭敬应承。林小月微微一笑,又说道:“我知道娘子是同傅家姐姐一道来了,原该一道回去。只是我还要留姐姐在这儿说几句话,就请娘子自家先行回去罢。少顷,我这里自然有人送傅姐姐回家。”

&esp;&esp;郑三娘闻言,心里颇是为难。傅月明乃是陈杏娘相托她照料的,临行前又仔细叮嘱过,自是要同来同往。若是将她撇在此处,倒恐回去同陈杏娘无法交代。然而今日出了那桩事,她再要不遵林小月的话语,也恐当真惹怒了她。正在心里作难,林小月却已瞧了出来,当面笑道:“傅家姐姐在我这里,郑家娘子竟还不放心么?郑娘子既如此信不过我,今日就不该来才是。”郑三娘听她话说到如此地步,也不敢再要执拗,只得点头道:“傅姑娘在你林姑娘这里,自然是好的。我回去,便同傅家娘子说,傅姑娘是为林姑娘留下了。”林小月笑道:“凭娘子回去怎么说,我管不着。”

&esp;&esp;当下,郑三娘闷了一肚子闲气,带了女儿上轿回城。那郑红玉心事满腹,亦喜亦忧,不觉就露在脸上。幸喜郑三娘另有一番心思,便不曾瞧出她的勾当。

&esp;&esp;这边,傅月明因看众人起身要走,便先去静处净手,出来就叫小玉打开衣裳包裹,将带来的一件杨妃色织金绸缎褙子拿出穿上,又用自家的镜奁,重新理了理鬓发,就要去寻郑三娘一道与林小月告辞。

&esp;&esp;然而走到会客堂上,却见堂中客人早已散尽,只余两个丫鬟洒扫。傅月明不觉吃了一惊,连忙扯住一丫鬟问话。岂料,那丫鬟竟一字儿不知,问什么都是摇头。

&esp;&esp;便在此时,林小月身边的一等丫鬟腊梅过来,向她笑道:“姑娘在东抱厦里,请傅姑娘过去。”

&esp;&esp;傅月明无法,只得同她走到东抱厦里。

&esp;&esp;一进去,果然见林小月穿着家常便衣,倚着一支绿锦绣金菊软枕,歪在炕上,甚是娇娜不胜。一见她进来,林小月懒懒一笑,说道:“傅姐姐来了,快请坐下。我身子倦乏的厉害,失了礼数,姐姐勿怪。郑三娘子是我先打发回家去的,便是为请姐姐过来说说话。”傅月明心里恼她自作主张,面上还是笑着说道:“林姑娘身份贵重,但有什么吩咐咱们都是要听的,哪里敢说怪罪?”林小月听出这话里的骨头,笑道:“我知道姐姐心里恼我,只是有几句要紧的话,当着人前不好说的。只好将那不相干的人遣散,再把姐姐邀至此处。姐姐若要怪罪,那我只好同姐姐赔不是了。”说着,便要起身作福。

&esp;&esp;傅月明哪里敢受她这一拜,只得连忙扶住。林小月嘻嘻一笑,趁势便将傅月明拉在炕上坐了。

&esp;&esp;傅月明只好问道:“你将我喊到这里,所为何事?”林小月先不答话,只问道:“姐姐瞧我家这绣坊如何?”傅月明不明所以,只说道:“很好,地方清幽雅静,通徽州城也寻不出对峙

&esp;&esp;傅月明不防她忽出此言,面上微红,不答反问道:“我家聘请的教书先生,林姑娘倒怎会识得?”林小月微微一笑,说道:“这里头的缘故,我不好同姐姐说的。姐姐若有什么不知,还该去问问他才好。他既与姐姐相交,却凡事相瞒。姐姐觉得,此人值得倾心相待么?”傅月明一时无言,半日方才说道:“林姑娘身在深闺,足不出户,于这外头的消息倒是灵通的很呐。”林小月听了她的言语,知她是暗指自己蓄意打听了傅家门里的事情,来当面挑唆,随即一笑,说道:“姐姐不信,也是情理之中,然而我说的却是实话呢。”说毕,便将季秋阳的音容形貌乃至日常诸般好恶习惯等一一描述了一番。

&esp;&esp;傅月明听了这般详尽述说,方才肯信她确是识得季秋阳,又在心里暗自计较道:她能说的这样细致,必是同他交情匪浅了。他……他同这位知府家的千金小姐,却有什么瓜葛?一时竟心神不宁,凌乱如麻。那林小月是个心细如发之人,在一边瞧出端倪,又微笑道:“傅姐姐,我以为,世人相交,当以信义为先,何况是这样的好朋友?我说呢……”她一语未尽,傅月明却笑道:“林姑娘也不必再说了,他不说必有他不说的道理。无论他有何缘故又或心中作何打算,我只信他就是了。”

&esp;&esp;林小月倒不曾料到她竟会有此一言,微微一怔,旋即笑道:“姐姐既然已拿定了主意,那我也不聒噪了。我只是担忧姐姐为人愚弄,坏了自己的名声。”傅月明笑道:“这是我自个儿的事情,倒不劳林姑娘多多费心了。林姑娘还是多看着些你们林家门内的事情罢。别让那起行止不端的棍徒弄败坏了林家的名声。”她此言暗指郑红玉与沐白轩一事,然而林小月却如何听得出来,只道是傅月明推托之词,也就罢了。

&esp;&esp;二人说了些话,眼看天色将晚,傅月明唯恐犯了夜禁回不得城,连忙起身告辞。林小月也并不强留,相送至绣坊大门外,又同傅月明拉着手絮絮说了许多辞别之语,将那事再重托了一番,方才看着她上轿远去。

&esp;&esp;傅月明坐在轿中,心里思量着这一日的事体,只闷声无言。坐在一旁的小玉开口说道:“这林姑娘倒还真有些女中豪杰的气概,这样的大事,她倒敢自行做主。”傅月明摇头沉声道:“我瞧倒未必,想林家这样的高门大户,怎会凡事尽听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的拨弄?又不是林家没有太太,无人主理家事。她能来同咱们说这事,必是在家中已然请问过上头的长辈了,是得了他们的首肯,方才这般行事的。若是如此,我倒稀奇了。林家世代为官,广有田园土地,且俗语言:‘官久必富’。他们是稀罕这个银子的?起初我还道是这绣坊不过是林公子一时兴起之作,纨绔性情作祟罢了。然如今看来,那林姑娘竟还真要将这绣坊经营出个名堂来。这倒真奇了!”

&esp;&esp;小玉虽出身不凡,眼界较寻常女子略广阔些,究竟年岁太小,所知有限,一时半刻也想不通透。二人无言,闷了半日,她忽然冷笑出声道:“林家出手如此阔绰,林孝同这知府做的只怕也不甚干净。”傅月明闻声,连忙低声斥道:“你好没顾忌,这样的话也好乱讲么?!”小玉为她训斥,登时不语了。傅月明又说道:“还有今儿白日里,他们绣坊里绣的是好是坏,同咱们有什么相干?又要你去多什么嘴?林家是什么人,那是好轻易得罪的么?若是惹恼了他们,倚着官威来与咱们家为难,咱家的生意还做得下去么?弄得不好,咱们家在徽州城都住不安宁了呢。”

&esp;&esp;一席话说的小玉闷声不响,半日方才言道:“我看那林公子在姑娘面前夸口,自吹自擂的样子实在让人好不耐烦。再一则,我说的也都是实话。就是前儿姑娘自家绣的那枚香囊,也比他们家出来的,略高些呢。他们在姑娘跟前,又有什么好神气的,平白就想压咱们一头。”傅月明听她这样说来,心中倒有些懊悔适才话说重了,遂柔声道:“你是为我的心思,我岂有不知?然而你也该忍耐些,这儿不是咱们能造次的地方。另外,你的身份颇为殊异,人前更该避讳,若是让人识了出来,家里可保不住你的。往后断不可如此孟浪行事。”小玉这才低低应道:“姑娘教训,我都记着了。”

&esp;&esp;轿子抬至湖畔登船之处,傅月明下了轿子,却见林常安正在码头上立着。她虽不愿与此人多做纠缠,然而逢上了也不好做没看见,只得上前招呼了一声。林常安满面含笑,向她说道:“姑娘要回去,我恐路上不便当,又没个仆从相随,我来送姑娘回家。”原来傅月明今日出来,因是跟着郑三娘来的,故而只有小玉一个随身侍奉,并不曾多带仆从。且来时坐的也是郑家的车马,这回去下了船,没有车马,也无法进城。

&esp;&esp;傅月明心里道:原来他们将此节也算计在内了,倒是筹划的好生精细。想了一回,便说道:“多谢公子好意,我也不敢劳烦公子屈尊。只烦请公子打发一个家人来,送我们回去也就是了。”林常安笑道:“这如何使得?我妹妹留姑娘说话,致使姑娘回去无车可乘,我兄妹二人心里好生不安。只有我这做兄长的,亲身送姑娘回府,再到府上向太太当面谢罪,这心下方可略安宁些,又怎能够随意叫个下人代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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