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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融阳嘴角抽动了一下。在她躲过陆廷霄要点她穴道的动作并抬起头来朝他们笑了一下的时候,他就已经认出这个人的身份。拢在手心的琉璃棋子差点没打出去。每次他的出现,总意味着他们将会有不大不小的麻烦。有损友如此,夫复何求。虽然沈融阳的腿并没有知觉,但是这么被抱着腿的情状实在碍眼,陆廷霄正想拎起她往旁边一甩,这女子已经十分自觉的从沈融阳身上离开,转而抓住他的轮椅不放。“这位公子救救我,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调戏良家妇女!”她转头望向耶律思齐几人,作张惶状。耶律思齐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却没想过她跟这几个人求救有什么作用,反而在看到沈融阳时嗤笑了一声:“你跟一个残废的低贱汉人求救?他能不被风刮倒就不错了!”女子不语,只是拽着沈融阳的轮椅死不放手。“戏别演得太过火了,再不放手我把你爪子也废了。”声音一字不漏地传入莫问谁耳朵里,也只有他们两人听得见。“交友不慎,交友不慎。”他腹诽了几句,无可奈何放开手。但这时耶律思齐的兴趣已经由他转移到沈融阳身上了,临潢府的汉人不少,但是身有残疾还一副不亢不卑的模样的,却绝无仅有,看着他的眼神,耶律思齐就觉得自己全身上下好像被一眼看穿,自己的不学无术,自己的不务正业,通通暴露在那人的目光之下。心底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莫名地焦躁烦乱起来,他瞪着沈融阳的眼光便多了几分不善。“你们是什么人,不会是宋国来的奸细吧?”后面一句自然只不过是找茬的借口,周围的人一听这话,生怕惹上麻烦,都一哄而散了,莫问谁扮的女子又不是绝色,自然不会英雄出来救美。沈陆二人自然不会去回答这种问题,只有侍琴瞪着他道:“你莫要含血喷人,我们哪里是奸细了?”耶律思齐拿出他平日对付平头百姓的无赖功夫来,斜着眼睛冷笑:“奸细怎么可能承认自己是奸细,是与不是随我到衙门一趟不就知道了?”这话其实只不过是虚言恫吓,在衙门官府,一个备受冷落的世族庶子又哪里有什么地位了,只是他瞧这些人衣着不凡,看着不穷,想趁机敲诈一笔罢了。侍琴冷笑一声,他久在沈融阳身边,不知不觉之间说话的语气和神态倒也学了个两三分:“你若能喊来衙役,我便服了你。”一语被道破心事,耶律思齐恼羞成怒,伸手便要去拽沈融阳。他的想法是,陆廷霄看起来冷冷冰冰,并不好惹,这侍童一张嘴巴也得理不饶人,惟有坐在轮椅上的这人,看起来温文儒雅,也最好欺负,只要把这人挟制在手,何愁另外两人不乖乖听话。手指刚碰到对方的袖口,膝盖处便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仿佛是被重物敲击,直要把骨头敲碎一般,疼得他当场就哀嚎一声,扭曲着脸摔倒在地,旁边还有莫问谁装扮的女子扒在轮椅边上,还有侍琴拍手大声叫好,还有周围乱糟糟看热闹的人,简直就是一团乱麻。追根究底,其实都跟莫问谁这个活宝有关,但是此人生性如此,又是自己的损友,沈融阳也拿他没办法。他微弯下腰,左手按在耶律思齐的背上,轻轻一推,便将他拂至一边。“我们走吧。”这样的小人物,世上成千上万,根本就不值得他们费心思,也正因为如此,陆廷霄从头到尾都只是冷眼旁观,没有出手。三人抬脚便走,那边莫问谁娇滴滴地“哎呀”一声,也站起来跟着走,走了几步又跑回方才卖身葬父的地方,抱起那个草席。“不好意思,借借,我爹他一碰到人多的地方就会醒的。”莫问谁扬着那张惊悚的脸对左右因为看热闹而阻住去路的行人微笑,众人看着他的笑容又想到死人诈尸的情景,不由打了个寒颤,纷纷为他让出一条宽广的道路,他趁机抱着草席一溜小跑赶上前方三人。“等等!”耶律思齐踉跄着爬起来,跌跌撞撞追上四人,又拦住他们去路。坐着轮椅的人还好,脸色一直温温煦煦,就算自己伸手去抓他未果,也没见他发怒,只是他身后那人,就显得有点骇人了,就算冷冷看着自己不说话,也让他心里不由自主地发憷。侍琴以为他又要找茬,正准备上前教训他,却见耶律思齐扑通一声跪在青石板上,闷声道:“请高人收我为徒。”眼前这个年轻人不过是弱冠之年,虽然穿着上好的布料,却没有相应的气度衬托,看起来十足一个纨绔子弟,他脸上虽然也有骄横也有无赖,更有酒色财气的痕迹,却不是十恶不赦的凶徒。沈融阳看了他半晌,才淡淡道:“我们不是什么高人,你走吧。”耶律思齐不顾膝盖磨地的疼痛,蹭着膝行上前两步,道:“我知道我刚才莽撞冒犯了高人,若能成为你的徒弟,我情愿受责罚,也毫无怨言。”他浑然不顾旁边那些狐朋狗友的惊诧眼光,兀自望着沈融阳。要说耶律思齐拜师的心思,却是刚才心念一动升起的,他因为是嫡子,自幼受尽溺爱,但出身并非显赫,他却很难凭此混个荣华富贵,再加上他不爱读书,更不爱往那些位高权重的贵族面前凑,便只能每日跟着一些境况相仿的朋友厮混,久而久之也养成不学无术的派头,但却不是什么人生来便爱如此的,刚才沈融阳露的那一手,突然就让他看见了一丝曙光。他仿佛就像看到另一扇门在朝着自己敞开,心底似乎还有个声音在说,这是改变的机会。不及细想,便已跪在这人面前,却更坚定了这种想法。“我从来不收徒弟。”沈融阳不为所动。“你要怎样才肯答应?”耶律思齐一急,少爷脾气又冒出来了,脸上焦躁表露无疑。沈融阳扫了他一眼,伸出一只手。耶律思齐见状,以为他同意了,不由大喜,也伸出手去,正欲搭上他的手顺势站起身,谁知对方在快要碰到他的时候,手一翻一滑,连点了他肩胛处两下,又按在他的腰上将他推到一边去。他顿觉手臂痛如刀割,不由伸手去按,加上膝盖处还隐隐作痛,一时竟顾不上再追上去,只听得耳畔传来一个云淡风轻的声音,如同耳语,又如远在天边。“手臂稍过片刻便好。”耶律思齐闻言怔怔,却也只能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无可奈何,那人的轮椅在并不平坦的道路上轱辘作响,声音就像晨钟一样在他心里一下下地撞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该作何反应了。他那些所谓的朋友,一见他被教训,早已远远散了,谁也没有上前问候一声,更不会扶着他回去。变故告一段落,街上来来往往,又恢复了往常的热闹,耶律思齐坐在路旁的石阶上,不时有人向他投去诧异的一眼,却没有人想过要上前去招惹这个只会惹是生非的少爷。不知过了多久,耶律思齐突然听到一声低笑,那声音极好听,竟有说不出的风流魅惑,不由抬头一看,只见一名男子手拿折扇,站在他边上,正笑眯眯地看着他。“既然想拜人为师,就得拿出点诚意才是。”长相俊美无俦,身姿秀颀倜傥,一对桃花眼微微眯起,眼波流转之间便生出无数风情,耶律思齐没想到这世间还有如此男子,思来想去,却只有艳若桃李四个字足以形容,偏生他长得又让人不觉得女气,翩翩佳公子,也许就是为他而造的词。耶律思齐冷不防看到这人,一时竟看愣了,忘了出声,却见这男子勾起唇角,折扇展开半掩面容,看上去更加神秘。“就你这样,想要拜师,还差十万八千里呢。”“那我要怎么做才好?”他愣愣道,也没去想这人又如何会无缘无故来搭讪。那人轻笑出声:“昔时刘玄德请诸葛孔明尚且要三顾茅庐,你想拜鼎鼎大名的如意楼主为师,自然先是打听到人家下榻的地方,然后日日不缀跟随了,在门口长跪亦可,如此便更显诚意。”“你不知道当时我们有多惊险,那老妖婆一路追过来……”莫问谁绘声绘色地跟侍琴说着他这一路的经历,另一边,苗疆少女布菲佳正趴在桌边,百无聊赖地看着沈融阳与陆廷霄对弈。陆廷霄长年浸淫于武学一道,棋艺并不算高,甚至还比不上莫问谁,但有时候一件事情不是非要分出个胜负来,尤其在面对着自己喜欢的人,枯燥的消遣便变成了悠闲的享受。那日莫问谁抱着草席随他们到客栈下榻,谁知道草席里裹着的居然是回春妙手的徒弟,曾拿出上代如意楼主令牌让沈融阳杀陆轻玺的布菲佳。布菲佳与陆廷霄之间,恩恩纠葛早已牵扯不清,她的师父为陆轻玺所杀,她本身治好了陆廷霄的蛊毒,却又是让沈融阳去杀陆轻玺的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很多事情,不是自己想不想去做,而是需不需要去做,以陆廷霄的为人,自然不会做出对一个小姑娘下手的事情来,何况陆轻玺本是咎由自取,也无人可怨。而莫问谁和布菲佳二人,性情相差何止千里,却因缘际会一拍即合,千里游历一路同行,从宋国到苗疆,再到辽国,其中险恶曲折,并不亚于沈融阳他们,所以他现在与侍琴讲起来,也让侍琴听得入了神,跟着一时紧张一时沮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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