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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第2页）

&esp;&esp;“祖宗，你喝了罢！”他手握一只白玉葵口碗，坐在床沿上，才从亮堂堂的四方暖光折手进温帐，又被推了出来，板着脸，吊着眉，语气难得蕴怒，“你喝不喝？”

&esp;&esp;“不喝。”帐里瓮声瓮气，一床暗红浮光锦鸳被流光四溢，“就不喝，苦得很，我挺一挺，明儿就能好的。”

&esp;&esp;锦被裹住明珠一副病气之躯，还不足，她竟怕后有追兵似的笼了被子背转身去，连满头蓬发都给罩了个彻底。宋知濯在后瞧了，无可奈何戚戚一叹，将药碗先搁在一边儿，扒了她的肩连哄，“不苦，真的，我替你尝过了，我让你青莲姐姐煎药时在里头搁了糖霜，还有一丝丝回甜呢。”

&esp;&esp;片刻静默中，她徐徐拉了个被角，两只狐疑的杏眼暴露在满室慵黄、满帐梅香里头，“你骗我，我光是闻都觉着苦得很，不喝了吧？夜里捂着被子发发汗，明儿一准能好，从前回回病了，也没有银子抓药，我都是这样做的，法，半点儿眼力见也没有，还不快将那汤婆子添枚碳递给奶奶。”言着，朝明珠扫一眼，“她是仗着年轻不知个天高地厚作践身子，你为奴为婢的不说时刻提醒着，反将一对眼珠子只先往那些好处上头瞧。”

&esp;&esp;一番话儿将二人都训了个眼眉低垂，好半晌，明珠才讪笑着哄她，“姐姐，我晓得错了。”恰逢绮帐递来镏银八角小手炉，她忙接过捧着，“你别生气，绮帐还小嘛，况且是我引着她说的，就饶她一遭吧。”

&esp;&esp;软语一阵，青莲扭过来，将她身上斗篷拢紧一些，“我不是想生气，你却非要惹我。这病才好，又这么风口里吹着，衣裳不好好穿，汤婆子也不想着抱，改明儿作死你看谁笑谁哭。罢了，由你去吧，只是我的姑奶奶，要买什么也得先把要办的礼办了再说。”

&esp;&esp;这一趟，进了银楼又打金钗，到了那些铺子倒是不必站着挑，报上名号，自有掌柜亲自迎着往雅厅里去，一一将店里的稀世珍宝都捧了上来，又是南海的珍珠东海的珊瑚，最后定下金器六件、缎匹八件，明珠眼馋，还要挑些个玉器，倒被青莲拦下来，“烟兰不过是个姨娘，送这些反倒抬了她的身份，叫二奶奶怎么想？”

&esp;&esp;只好作罢，给绮帐寻了那珍珠粉桃小簪，又要给青莲置办料子，又被拦下，“我不缺这些，横竖有得穿就成了，你倒是替自己置办些，整日家跟个烧糊了的卷子似的，打扮得还没个丫鬟体面，白叫人笑话儿了去。”

&esp;&esp;明珠定住脚想一瞬，总觉着自个儿什么也不缺，眼珠子一转，在一堆珠光宝气中瞅见一支羽翅满绿翡翠笄，忙问后头跟着的掌柜，“掌柜的，这个是什么价钱？”

&esp;&esp;那掌柜即刻扭身将那个黑檀拓飞鹤的长匣捧到眼前，“这个是才破了原石雕的，保管满京城只这一件，幸而赵世子还没来瞧过呢，否则一定叫他给定了去。奶奶瞧瞧，这绿得可剔透？就是现世的王八也没这么绿的！三千两，对奶奶来说，还不就是九牛一毛？”

&esp;&esp;掌柜颇是个嘴滑，专会逗趣儿，引得几人笑一场。明珠将忍冬藤的金细镯在案上一磕，竟像是将那八辈子的穷窝囊气都磕了出来，“定下了！”

&esp;&esp;53闹剧他不在意。

&esp;&esp;入夜，窗外沉着一弯霜寒冷月，桂树凋零。屋子中央还是那个鎏金炭盆，偶时迸出零星齑粉，轻轻噼啪一声，绽出红粉流香。

&esp;&esp;绮门低帐，坠着的镂空银香球轻轻晃动，悠悠的节奏里盘桓着曲折青烟。下头，对膝盘坐着换了轻绒丝锦寝衣的二人。一靛青、一浅红，那抹浅红在浮香律动，从缠金丝软鸳枕下头抽出个长匣。

&esp;&esp;抽了那枚蝶簪样式的镀金楔，明珠先朝宋知濯瞪一眼，十分不信任，再三嘱咐，“你别睁眼啊，我说睁时你才许睁。”

&esp;&esp;得以宋知濯连点下巴颏后，她才低笑起来，笑声萦萦转转，莺歌蝶舞，绕梁三日。宋知濯颤着睫毛，也跟着笑。过一会儿，她才神神秘秘的抑了声儿，“睁开吧。”

&esp;&esp;眼皮底下赫然呈着一只郁郁葱葱的羽翅翡翠笄，可不就是明珠陶登来的那只。她两个柔荑托着就举在他目下，浅红小盈袖滑叠至肘间，露出一寸雪作的肌肤，雪上，宛若捧着满春。

&esp;&esp;宋知濯的目光都被那片凝脂玉露吸引了去，哪里还留心那黯然失色的玉簪子。恍神中，又被她两片在灯影下翕动的嘴唇勾了去，一开一合中，闻得她莺黄巧啭，“你瞧瞧好不好？那掌柜说哪位赵世子也想要来着，让我捷足先登了，我就没见过这么通透的绿，特意给你买的。”

&esp;&esp;他从她手里拈了来，凑在眼皮底下左瞧右瞧，半晌才咋舌肯定，“嗯，是不错，”紧接着，浓眉轻提，斜眼过来，“看这成色，得不少钱吧？”

&esp;&esp;“三千两呐！”明珠伸出一手，食指拇指一扣，留三个指头在他眼前痛心疾首地重重一晃，“我的老天爷，我头一次听见恁贵的价钱，险些没把我的魂儿都叫了去。可我第一眼瞧着就觉得与你相配，心再痛，也只好忍了。我自个儿可是连个镀银钗都舍不得买。”

&esp;&esp;望那眉眼低垂，嘴唇翻飞，只差西子捧心在床上滚两圈儿了。宋知濯心内暗笑，支了单膝在被面上，未罩锦袜的脚尖一点一晃，“你可说谎了吧，明丰可是同我说了，你阔气得很，一拍桌就定下了，连个价钱都没划一下，摆足了阔奶奶的派头，幸而你是自个儿套车去的，不然掌柜的恨不得自己架了鞍驼你回来。”

&esp;&esp;“哼，我可是为你买的，”明珠抬眉而起，两腿在群里折了个来回，跪膝而起，叉着腰，佯作趾高气扬掩饰自个儿的点点心虚，“我可是一样都没给自己买，就是闲买的那些东西也都是为你一家子！”

&esp;&esp;逗乐还似不够，宋知濯也盘下腿，不用跪起身，就与她气焰齐平，“好呀，你借我由头给自己个儿耍足了威风，回来可以光明正大说都是为我花的钱，哄得我心软，又拿几千银子来贴补你，可打的这个主意不是？”

&esp;&esp;他佯作讥诮恼怪之意，令明珠原本嚣张的气焰层层垮落，香球在她眼前晃着虚影，隔着这影儿望他，像是隔了天差地别的穷困潦倒与富贵权势。她蓦然想起楚含丹的话儿，她不属于这里，不属于这些冰金冷玉，只属于了无生息的贫寒。

&esp;&esp;那双软睨的眸子，轻而易举就将明珠的心击溃得如外头一片雪花触了地，花型消散，徒留撩不起的瑟瑟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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