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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德行!”谭卫国啐了一口,“也不想想你能嫁得这么好,靠了谁的功劳。有没有钱,给我点,我要上医院看病。”
&esp;&esp;谭如意觉得这人简直不可理喻,将提包从他手里拽出来,甩手往里走去。谭卫国三两步赶上来,一把攥住了她的头发,谭如意疼地尖叫一声,“你干什么!”
&esp;&esp;小区保安被惊动了,从执勤岗窗口探出头来,注意着这边的动向。
&esp;&esp;“老子把你养这么大,现在要看病了,找你要点钱,你护着钱包跟护犊子似的,这他妈才嫁出去几天,连爹都不认了?!”
&esp;&esp;正是晚上吃饭时间,小区进出人多,都朝二人投来异样的目光。谭如意脸烧起来,又觉愤怒又觉羞耻,“你放开!再不放手我报警了!”
&esp;&esp;“呸!你报警看看?有本事就让老子进去蹲一辈子,不然见你一次打你一次!”谭卫国伸手猛地一拽,谭如意便觉整个头皮都要被他掀起来了,疼得泪水止不住往下掉。保安看不下去了,从执勤岗里出来劝架,“这位先生,别动手,有话好好说。”
&esp;&esp;“这是我闺女,我想怎么说怎么说,关你屁事!”
&esp;&esp;“你说是你闺女就是你闺女啦?那我还是你姑奶奶呢!”围观的人中,忽传出一道清脆泼辣的女声。
&esp;&esp;谭如意扭头去看,只见一个穿睡衣的女人正倚着门框,抱臂冷眼看着谭卫国。谭卫国何曾受得一点羞辱,当下松开谭如意,撸了袖子上去理论,“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
&esp;&esp;“对女人动手,你又算个什么东西!”那女人毫不畏惧,伸手从睡衣口袋里掏出手机,“赶紧滚,别以为姑奶奶我不敢报警。”她斜乜了保安一眼,“这么高的物业费,全喂狗去啦?由着这么一个神经病在小区门口狗吠!”
&esp;&esp;保安面上讪讪,上前去赶谭卫国,纠缠了半天,总算将他赶走了。
&esp;&esp;谭如意抹了一把眼睛,上前跟女人道谢。女人面色不豫,伸手撑着半边脸,紧蹙眉头说道:“你要真感谢我,帮我买盒退烧药吧。”
&esp;&esp;☆、篱下(02)
&esp;&esp;谭如意老家镇上都是三四层的小楼,退耕还林之后从农村迁出来的人,仍是按照习惯聚住在一起,街坊四邻关系密切,往往一家有事,招呼一声就有人热心帮忙。虽说平日里三姑六婆聚在一起嘴碎了些,但这种气氛是住在城里的单元楼里体验不到的。
&esp;&esp;谭如意在城里住了半个多月,这替她出头的女人,是她认识的篱下(03)
&esp;&esp;沈自酌度过了极为仓促的一周。应朋友要求作为发言人临时去帝都参加了一场交流会;结束后打算回崇城,恰逢大学同学结婚,伴郎生病告假,又被拉去当苦力。好不容易从雾霾沉沉的帝都回来,刚下飞机就被直接接去公司迎新会的现场。
&esp;&esp;说是公司,其实只是个二十人出头的工作室。沈自酌读研究生的时候就开始自主创业,和当时的大学同学,也是现在的副总经理唐舒颜一起贷款成立了工作室的雏形。最初的业务仅仅是帮助熟人做装修设计,随着口口相传,规模扩大,成立五年的工作室,如今在崇城已是小有名气。
&esp;&esp;沈自酌作为公司的主管,自然首当其冲。三个新入职的员工颇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豪情,撒开了架势非要将他灌醉。沈自酌酒量不浅,但也禁不住三人轮番轰炸。再加上唐舒颜是女人,他还得发挥骑士精神帮她挡掉一部分。
&esp;&esp;等迎新会结束的时候,沈自酌已经有些站不稳了。他不记得是谁帮他拦的出租车,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坐小区外的花坛边上,只穿着一件衬衣。他冷得打了个喷嚏,迈着虚浮的步子上楼,进门后摸黑进卧室躺下。
&esp;&esp;隐约有几分感觉,自己似乎压到了什么,但他眼皮极沉,思绪混沌,早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又觉得冷,下意识就抱住了面前唯一热乎乎的东西。
&esp;&esp;“这是谭如意”的念头在脑海里闪了一瞬,就被剧烈的头疼和昏沉的疲累淹没了。人在意识不清的状况之下,总会本能地追求让自己感觉舒服的东西,譬如说温暖、柔软,以及清浅的甜香。
&esp;&esp;沈自酌睁眼醒来,想到昨晚的事,多少觉得有些尴尬。他站起身,将房门打开,朝外看去。谭如意蹲坐在茶几前,穿着他们初次见面时的那件紫色针织衫,正埋头写什么东西。他,正埋头用工,忽觉眼前一晃,抬眼看去,沈自酌走了进来。
&esp;&esp;谭如意立马站起来,“沈先生,你是不是要用……”
&esp;&esp;“你坐着吧。”沈自酌朝着她身后的书架走去。
&esp;&esp;谭如意虽是依言坐下了,却丝毫不能放松。她早觉察到共处一室的时候,沈自酌具有相当强烈的存在感,让她总是不由自主地去注意他的动向,像是一种难以克服的应激反应。
&esp;&esp;此刻沈自酌在她身后找书,她能听见他脚步移动的声音,从书架将书抽出来时细微的摩擦声,还有他偶尔的轻声咳嗽……凡此种种,像是覆在身上的蛛丝,即便轻若无物,那种不适感也足够让人精神紧张。
&esp;&esp;谭如意放空思绪,力图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工作上。努力了半晌,也算是起了点效果,就在她重拾方才的灵感打算继续往后写的时候,沈自酌忽端着一张凳子,在她面前坐了下来。
&esp;&esp;谭如意眼皮一跳,吓得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铅笔尖儿在纸上狠狠一戳,断了一截。
&esp;&esp;书桌十分宽敞,两人面对面坐着,并不会觉得拥挤。沈自酌没有看她,将一本很大的图鉴摊开,从黑色的笔筒里抽出一支铅笔,在白纸上“刷刷刷”地画起来。谭如意强迫自己不去看他,仍是低头看着自己的稿子,然而眼角的余光,却不由自主地朝他飘过去。
&esp;&esp;沈自酌低垂着头,衬衫的衣袖挽起来,露出手指到手腕利落好看的线条。墨色的头发落下来几缕,刚刚洗过的缘故,显得十分柔软。他目光落在桌上的稿纸上,思考的时候眉峰微微蹙起。从她的视线看过去,恰巧对上他挺拔的鼻梁。谭如意一直没去细想,此刻才终于彻底意识到这个问题,沈自酌当真当得起“眉目如画”这四个字。
&esp;&esp;沈自酌画了一会儿,忽停下动作,手伸进裤袋,掏了个什么东西出来,谭如意微微抬眼一瞥,又吓了一跳——沈自酌手里捏着的,竟是自己落下的橡皮擦。
&esp;&esp;幼稚的兔子形状,捏在他修长的指间,显得十分的不相称。沈自酌自己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谭如意却有些想笑。她嘴角刚刚勾起,沈自酌的目光忽然抬起寸许,朝她看了过来。
&esp;&esp;谭如意顿时吓得心脏漏跳一拍,迅速低下头去,装出正在用功的样子。然而她忘了自动铅笔的芯断了,使劲一用力,纸张立时被划出一道深深的凹痕。她咬了咬牙,飞快按了两下笔帽,而脸颊耳廓已经克制不住地烧起来。
&esp;&esp;片刻后,沈自酌那边沙沙的声音又响起来。谭如意心神定下来之后,却隐约有生出几分自厌的情绪。
&esp;&esp;谭如意读大学时,就觉得自己选错了专业。生活艰巨如同火燎,平日里所学的,却是阳春白雪曲高和寡的东西。成日面对着选择面包还是玫瑰的争辩,说得好听是身处鲍肆心怀兰芝,说得难听就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esp;&esp;她一直不敢承认的是,自己对于爱情这样崇高的命题,始终还怀抱幻想。即便是现实的原因,让她无从像学校里的其他女生一样轻易在男生的追慕之间周旋,却也将其粉饰为自己不肯向那些肤浅的所谓的“爱情”妥协。
&esp;&esp;她有个室友,常常怂恿她早点谈场恋爱,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年不多情。”《少年维特之烦恼》,她自然也是读过的,可她只读到了爱而不得的痛苦,深深惧怕自己有一天也陷入同样挣扎的境地。
&esp;&esp;好歹现实是一口警钟,让她时刻记得自己没有权利去风花雪月,更没有能力去“怀春多情”。
&esp;&esp;这样一想,刚刚由于沈自酌而引起的短暂惝恍,也就被自己一把抹平了。这个人,与她的关系隔着重重的耻辱和阻碍,两人之间的距离,又岂止维特与夏绿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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