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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娘子的聪明像了她爹,就是性子有点迷糊散漫,不过她从小就乖巧安静得很,从不吵闹作怪,很是讨人喜欢,宋张氏曾经在婆婆身边的英婆面前听了一耳朵,说小女儿跟婆婆小时候长得挺像的,这听来解释得通婆婆对小女儿的偏爱,但一想那个让人望而生畏的婆婆小时候长得跟她的小娘子一个样,宋张氏身上就生寒,心下道此话若是假还好,若是不假,老天可得保佑她的小娘子以后当祖母了,可不能长成那副刻薄寡淡的模样来。宋张氏对那个总是对她冷着一张脸的婆婆,素来畏惧恐慌得很。春末时长,草长莺飞,春光随着阳光一道变得分外灿烂芬芳。傍晚宋韧归家,夕阳还没落山,待回到家中刚歇下喝口水,就得了他夫人说给他小五给她拿了支钗的话。“给你,你就拿着罢,小家伙的一片心意。”宋韧搁下茶杯,道了一句,又问道:“小家伙呢?”“嚅,灶房呢。”宋张氏头偏向斜对面的灶房。“怎地去那了?”“说是要给你弄个菜清清肠。”宋张氏说着也好笑。宋韧已站了起来,宋家不大,出了小堂屋几步路就到灶房了,宋韧为官者不进灶房,站在门边背着手往里探,叫了宋小五一声,“懒懒?”宋小五听到唤声,回头嫌弃地看了一眼打她出生就跟她结下了梁子的爹一眼,“等着。”灶房开了扇窗,有光,宋韧见小女儿踩在板凳上手里还拿着个勺,不由笑问道:“请问小娘子,要等多久?”黑心肠的爹又来逗她玩了,宋小五缺乏彩衣娱亲的孝心,把锅里的炒萝卜盛了出来就跳下了椅子,在她爹笑意吟吟的笑颜下,把灶房的门掩了,转身拿碗打鸡蛋去了。她那几个小萝卜哥哥这个点也快回来了。今个儿摘了野菜,这野菜味苦,就现在这长出点尖尖芽的时候能吃。就是这般嫩了,要是一个处理不当,这菜就只见苦瞧不见鲜了,入不了人的嘴。但假若不是如此,这野菜早被当成主菜了,老百姓们哪容得了它野在外头一到春天浪着长。如果不是她张的口让莫叔去挖的野菜,宋小五也不会下厨。她五岁都没满,够个灶台还要爬个椅子,这一脚要是落空,又得去阎王殿给阎王爷老人家请安,且这见阎王爷还算好的,不过是再死一次而已,她死过的人再死一回,不稀奇,但要是摔个断腿断手,疼在她身上,何苦来哉。宋小五这世只想随随便便地活,不费力气,不用脑子,不挨疼。她上辈子活得太用力了,死到临头算算帐,真没比不带脑子活着的人好到哪去,反倒惹了一身是非,就是死都死得不清净,一生总结下来唯有“大悲剧”三字才称得上她的一生。这辈子她要随波逐流地过,活到哪天算哪天。不过老天就是见不得她好过,她不怼天怼地了,她这辈子的爹就成了那个“我命由我不由天”的狂生,宋小五已在心里真挚地为她这辈子打算“生命不止,奋斗不休”的亲爹点了一根香。宋小五拿筷子打着鸡蛋,嘴里让烧火的莫叔起身,把加了水的麦子粉搅快一点。这麦子粉是买的北方运过来的麦子,自己拿推磨磨的。现成的面粉是没有的,不要小看古代农耕社会的闭塞,北方的产物走到快临海的南方地界,不经九九八十一难,也得花九九八十一天。这要是光运这个卖钱,挣的那点铜钱还不够路上消耗的,这占量又占地方的东西能捎带着来到南方只能走官船,还得城里的粮铺才有得卖,能在州城买到这个还带到葫芦县来,宋小五已经觉得够荣幸了。不过最给她面子的是她爹,不过她一句“想吃”,这位爷就给她买了一袋,把她那几个萝卜哥哥心疼得哟,当场直抽气。没见过钱的小孩儿,就是经不住吓,一麻袋五两多银子的麦子能让他们心肝疼上好几天,做梦喊的都是我们家的银子。这麦子是上次去州城本家祭祖带回来的,他们回来好几天了,一回来萝卜们就去上堂了,许是在学堂被先生虐惨了,先生给予的痛苦后来居上占据了他们的身心,这两天他们忘了这袋银子,没有再提起。前天转晴,宋小五就让莫叔磨了,磨出来她让宋张氏闻麦香,宋张氏闻着时说怪香的,没问自家小娘子为何要让她爹买这个。这个家中最宠宋小五的,不是小女儿要什么就给什么的宋韧,反倒是宋张氏这个当娘的。之前三月上旬在本家的那几天,本家有几个小孩连手把宋小五推到了河里,从不跟人脸红的宋张氏在本家张牙舞爪了一番,差些把本家的天掀翻。不过宋张氏没在本家讨着什么便宜,只能忍了这口气。本家势大,宋韧大哥宋洱还要靠着本家的关系提携,宋张氏在本家大闹要个说法,宋祖母赶到后把她拉了回去教训了她一顿,宋韧一家临走前,宋祖母背地里给了宋小五一支小金钗,未尝不是没有补偿这个她十分喜爱的孙女的意思在里头。她以为宋小五不懂,但宋小五不是真正的小孩,都懂。这厢宋小五在灶房里慢吞吞地说着话,教莫叔怎么摊鸡蛋饼,宋韧在外头脸上带笑听了两句,背着手笑嘻嘻地走回堂屋。宋张氏做着针线活看着他归,等他落坐,白了他一眼,“你别老逗她,要不见你要躲了。”“没逗。”宋韧端起杯子喝了口温水,斜躺在椅子上,长纾了口气。宋张氏跟他商量着家事,“我打算把钗子换了,这天气眼看就要热起来了,去年的春裳小五穿着小了,新衣裳要赶紧上手做才好。”“做吧,多做两身。”宋韧翘着腿喝着水,颇为悠闲。如若他喝的不是水,坐的不是连桐油都未曾刷过一道的普通木椅,他这样子,倒有几分富家公子的气度。闻言,宋张氏没吭气。多做两身,她也想,但钱从哪里来?“不急,先做两身,”宋韧未看夫人,又喝了口水,“等过几天我拿银子回家,你看着再给她添两身。”宋张氏看着他,本来想问他从哪能拿回银子,但这时她听到外头响了动静,闻着是大郎二郎他们四兄弟归家了,她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往门走去,朝外扬声道:“跑慢点,莫要跌着了。”宋韧笑看着夫人去迎孩儿们,没多时,就见几个小子一窝蜂地跑了进来,一个接一个地喊着“爹”,步子又急又响,声音震天,跺得小院子嗡嗡响。“爹,爹,爹,我们回来了。”看着朝他扑来的儿郎,宋韧笑得更深了这厢在灶房烙饼的宋小五坐在板凳上,眼睛一时之间翻得只见白不见黑。一个家有一个熊孩子就是灾难,但如果有四个呢?那叫灾难片。她现在就生活在灾难片里。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宋家几个儿子一上桌,没半晌就把宋小五跟莫叔烙的三十张饼吃完了。宋韧还好,吃了五张,宋张氏让着儿女,吃了一张就不拿了,她吃的第二张还是宋小五见哥哥们快把饼吃完了,从他们手下抢了一张放到她手中的。这顿晚膳做的扎实,放足了油,饼里还放了葱,宋大郎他们晚上就没吃得这么饱足过,吃完宋家那性子外向的宋三哥捧着肚子头凑到妹妹面前,讨好地道:“妹妹,明个儿还给三哥做呗?”宋二哥也想吃,护食的他嘴里还有着一口,舍不得咽地含着看着妹妹,那副馋样子,宋小五看了一眼,不想看第二眼。宋小五没吭声。小五不爱说话,家里人都知道,宋三哥不以为然,头凑妹妹跟前,额头就快挨着她的鼻子了,“妹妹,做呗,好吃,三哥喜欢。”你喜欢?你还喜欢银子,怎么不见银子飞到你手里?凡事不是喜欢就能得到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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