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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第2页）

&esp;&esp;这话说得轻巧，就吴议这副好坏掺半的身子，跪上三天三夜，简直是虐杀。就是不死了，这辈子也再不可能站起来走路。

&esp;&esp;吴绩要扶持嫡子，自然容不得野草丛生，碍了观瞻。

&esp;&esp;吴议强忍住怒意，生冷地望着面前的吴绩：“老爷，我从未读过四书五经，但常听人说什么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你能不能教一教我这句话？”

&esp;&esp;吴绩才舒坦一口气，正慢悠悠刮着茶杯上的一点浮沫，随口道：“何谓人义？父慈，子孝，兄良，弟悌——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esp;&esp;问这话，分明是暗讽他只能言传，不能身教，不配为人父了！

&esp;&esp;秋风乍起，砰一声掀闭远处一房屋门。

&esp;&esp;吴议神色肃然：“既然如此，敢问老爷，父不慈，子如何孝？兄不良，弟如何悌？上不行，下如何效？”

&esp;&esp;吴绩一时气结，粗话脱口而出：“狼心狗肺的混账话！”

&esp;&esp;吴议依然昂首挺胸：“我是狼心狗肺，您又成了什么人呢？”

&esp;&esp;——啪。

&esp;&esp;瓷器碎裂的声音像把尖利的小刀，在本来已经剑拔弩张的气氛上再划上一道口子。

&esp;&esp;四下静立，连江氏也不敢再煽风点火，只悄悄立在吴绩身后，怕抄椅子砸家伙的时候祸及自己。

&esp;&esp;瓷片四散在地上，淌出一地袅袅升烟的水迹。

&esp;&esp;父子二人隔着朦胧的雾气，相看两厌地交换过一个森冷的目光。

&esp;&esp;吴绩气极反笑：“好好好，吴家许久没出过你这么有骨气的东西了，吴九，你把他给我拖下去打三十板子，看是他的骨头硬，还是吴家的家法硬！”

&esp;&esp;吴九喏喏地应了一声，嬉皮笑脸地凑到吴议身边：“小少爷，老爷有令，我焉能不从，您看，是你自己走，还是老奴我帮您……”

&esp;&esp;吴议瞧也不瞧他一眼，依旧抬眼对着吴绩：“老爷，在吴家，您是一族之长，在袁州，您是一方父母官。”

&esp;&esp;吴绩以为他被唬怕服软，要来阿谀奉承两句，也便冷哼一声：“你还知道？”

&esp;&esp;吴议冷面上微微一笑：“草民自请另立门户，还请吴大人行个方便。”

&esp;&esp;此话一出，顿时掀开千层波澜。

&esp;&esp;药铺的小伙计在一旁早围观得呆若木鸡，此刻才被吴议的话震回神来：“小公子，你，你莫不是失心疯了？”

&esp;&esp;沈大夫忍不住劝上一句：“年轻人，分门立户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千万不要自毁了前途啊！”

&esp;&esp;吴议微微点头，算是谢过他的好意。

&esp;&esp;唐朝人通常不愿意自立门户，这个理由非常简单。

&esp;&esp;在这个户籍系统相当庞大的时代，赋税、徭役以及兵役都是以户口为单位，自己分出一个户口，就代表要承担一个家庭的所有的责任和义务，而好死不活地赖在吴家，起码不至于为这些事情烦忧。

&esp;&esp;赋税、徭役和兵役，这三个简简单单的词无异于三座擎天大柱，从古至今压垮了多少劳动人民厚实的肩膀，更何况是一个半病不好的十三少年。

&esp;&esp;吴绩像看着一个笑话：“你想好了？你要自立门户，自然也不用受吴家家规，可你从此也不能踏进吴家半步，就算你饿死、累死、战死，我都不会让你入吴家的祖坟。”

&esp;&esp;吴议迎着他疾厉的目光，不退反进：“草民既然自请独立门户，从此便不受吴家点滴恩惠，如有违背，誓不为人！”

&esp;&esp;这条命早已死去活来，再也不是当日那个羸弱一身病气，半点不由自己的吴议了。

&esp;&esp;他丢下这句话，便拨开目瞪口呆的众人，负手而去，一眼都不曾回望。

&esp;&esp;吴议要自立门户，并不是因为一腔无知无畏的热血，而是出于数月来翻来覆去的考虑。

&esp;&esp;与其在吴家做个人人都可以踩一脚的残废，不如和他们撕开脸面正面交锋，最坏的结局也不过孑然一身死在外面，他总要帮吴议把生前都未曾得到的尊严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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