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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开除是我自己的错,不关你的事。”陆靳泓在走进来库房的时候撞倒了半块门板。哐啷的一声,尘嚣四起,带着回音。阮郑辉回头看了眼,似笑非笑地说:“你行事向来小心,不是这么毛躁的人。”陆靳泓抚着受伤的手臂,苦笑:“心神不宁,抱歉。”“为了手上的伤不能操手术刀吗?”阮郑辉笑,“罢了,你能做的事远比一个医生要多,前途也不应该被困在小小的手术台前。”陆靳泓闷声应了一声,跟上阮郑辉的脚步。在他身后,因为残留的半块门板被他踢碎了的缘故,阳光得以无遮无拦地照进幽暗的仓库,一地清辉。“奥娜是我爸的养女,不止她,还有另外好几个,名字我都快忘光了。”阮郑辉拍了拍脑门,“不过活着的就剩她一个——哦,也不一定,不知道她现在究竟是不是还活着。”“……嗯。”陆靳泓留心观察着左右——这是个从仓库向更深处走去的通道,也不知究竟通往何处。面对阮郑辉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谈,他表面看起来是无心应对,其实字字入心,警钟已在心中响起。跟着阮郑辉的这些日子,陆靳泓对这个人多疑的个性非常清楚。他从不说多余的话,每一句闲谈要么问了套话,要么为了施压,要么……为了设局。那么,此刻阮郑辉突然主动与他聊起奥娜,是为了什么?“她们这群女孩子,本来就是坎铎内战的孤儿,没有我爸她们根本活不到成年,作为金组织的一员起码让她们衣食无忧,我是觉得彼此已经互不亏欠,”阮郑辉拨开了墙上一块看起来早已破旧的电闸盒,露出里面的密码键盘,“但是很可惜,她们并不都能达成共识。从前有个小姑娘,叫什么来着……阿,苏,对阿苏,和奥娜同住过,就曾经跑去找坎铎当地的驻军自首,告发组织——你说好不好笑?坎铎政府都不管我们,她居然去找驻军在坎铎的外国人告状。”随着揿下密码,密闭暗门缓缓地打开了。阮郑辉勾了勾手:“进来吧,带你来就是让你认个路。这地方没别人知道,奥娜不在了,往后除了你,没其他人能张罗这些。”陆靳泓弯下腰,从低矮的暗门里走进去,不动声色地将一块碎石留在门边。饶是陆靳泓早就知道,阮氏之所以能屹立不倒,甚至在头目死后又东山再起,都离不开囤积的大量军|火,可真正站在这里,他还是被数目之巨所震惊。如果说一枚子弹都有可能带走一条人命,那么这个一眼看不到尽头的仓库里所囤积的军|火,足以使一个城市生灵涂炭。两侧高耸的架子上木质箱子里,全部都是枪|械弹|药,堆满了比球场更大的仓库。“你知道,那个告密的阿苏后来怎么样了吗?”阮郑辉在仓库中央的椅子坐下,手指把玩着茶杯。“你不是说她那时候还小,不懂事,应该惩戒惩戒,赶出去了吧。”陆靳泓的右手挂着纱布,背对着光源。“赶出去?”阮郑辉冷笑,“咱们金组织只有进来的门,没有出去的道,进来了,生是阮家人死是阮家鬼。她既然不愿意做人,我们也只好……送她做鬼。”最后两个字在仓库里形成了阴森森的回音。“阿苏的事,奥娜知道吗?”陆靳泓半倚在货架边,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摸出烟盒,“要吗?”“不用。”阮郑辉盯着他的眼睛,眸光幽暗,“当然知道,奥娜那会消沉得恨不得跟着去死,可不也好好的过了这么多年?这个世上,不靠谱的事情有很多,其中最不靠谱的,就是人心。”“这我倒是不太认同,”陆靳泓将烟放在唇间,说话的声音与旁日有所不同,“与其说人心不靠谱,不如说世事难料,一生那么长,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遇见个人渣,将一颗真心碾碎成渣。”阮郑辉笑了笑:“听你话中有话。”“有吗?我随口说说而已。”陆靳泓叼着烟,抬头看向高耸的货架,“除了你没有旁人知道此地的话,货要怎么搬?”总不可能都是阮郑辉自己动手吧。“问这个,才对嘛。”阮郑辉环顾四周,“这才是你应该问的问题,陆靳泓,我一直觉得你的脑子特别清楚,所以我看中你,而你乐于也与我交好。”“我应该感谢你的器重。”陆靳泓云淡风轻地说。“感谢就不用了,”阮郑辉站起身,指着仓库幽暗的四周,“平时运货,都靠这里的阮家门徒。”“门徒……”“对,这些人永远不会背叛,也不能背叛。阮家兴,他们兴,阮家亡,他们亡。”陆靳泓沉默,他想起了奥娜。那个烈焰般的女人之所以甘于听命阮郑辉这么多年,理由怕是跟这些门徒一样。“你不想问我,门徒在哪里吗?”陆靳泓摇头:“不想,他们既然在暗处,就不用问了吧。”“不问,你回去要怎么交差呢?”阮郑辉向他走近了一些,冷笑着问,“不问,你的任务要怎么完成呢?”陆靳泓的睫毛挡住了眼神:“什么任务?”“现在阮氏三代人储备下的军|火就放在你的面前,怎么来,怎么拿你都一清二楚。”阮郑辉慢慢地抬起眼,嘴边带着嘲弄的笑容,“现在你最想做的事,是不是赶紧离开这里?”陆靳泓将烟从嘴里取下,正色问:“为什么这么说?”“离开这里……”阮郑辉故意拉长了语调,老鹰一样冷冽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杀意,“才好去联系你的老东家啊。”就在他说出“老东家”三个字的时候,仓库四周的灯骤然亮起,高高的货架之上林立的人影投在地面。见陆靳泓一言不发,阮郑辉瞥了眼地上持木仓的人影,冷笑说:“所以,我索性把门徒们也都请出来让你见一见,可好?”陆靳泓将手中尚未点燃的烟扔在脚边,抬起脸来,他的睫毛很长,在强光下形成小片阴翳,遮挡了眼神。“不是,你误会了。”阮郑辉大笑,笑声回荡了许久,才说:“误会?事到如今,你还打算继续诓骗我?当初,我家老爷子还在的时候,基地忽然被暴露,骨干死伤过半,老爷子也死了,如果不是军火|库藏的深,阮氏早就完了,你却毫发无伤……好,就算是巧合吧。乌木提出事那晚,你跟姓赵的小姑娘同样被捉,却能全身而退……行,你说是因为你们也是被骗,是受害者。那这一次怎么说,奥娜去帮你救人,结果遇见华国的特战队,你还想怎么解释?”陆靳泓听他说完,轻轻地摩挲着自己的右手臂:“郑辉,我救过你多少次,你算过吗?”阮郑辉沉声:“数不清,所以我一直不想,不愿怀疑你,但是你辜负了我的信任。”“你根本没信任过我。”陆靳泓揭穿了他的假面,“你也从没有信任过任何人,包括奥娜。否则你不会想用赵影来牵制我,也不会用毒|品控制奥娜。”阮郑辉微露一丝错愕,很快便恍然:“奥娜居然告诉了你。”“没有。她什么也没跟我说过。”可是毒|瘾发作时候的身不由己,就算奥娜再怎么倔强又如何能藏得密不透风?“她就是个疯子,这个世界上谁也没办法驾驭一个疯子,除了瘾。”阮郑辉冷酷地为奥娜添上注脚。“……她以为阮氏会给她一个家,结果这里只拿她当棋子,从来没把她当成一员。”“家?做我们这行,说什么家庭,不可笑吗?陆靳泓,发现你有那个记者女朋友的时候我就该醒悟了,有牵挂的人根本成不了大事!”陆靳泓的冷静与阮郑辉的狂态形成鲜明的对比,“你不需要家,不代表别人不需要。你向武装势力提供军|火,促发战事从中渔利,害死多少人,害得多少家庭妻离子散,这些你弃之如敝履的东西恰恰是多少人珍视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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