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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彻一把拽下的手,道:“我得殿下一句承诺便可,殿下不必发誓诅咒自己。”周元昉很感动,九岁的孩子,突然明白了一种属于男人间的情义。他攥住阿彻的手,重重道:“好,我答应你,绝不外传。”阿彻便垂下眼帘,简单道:“我娘十五岁时与沈大人有过婚约,后来沈大人考中功名,嫌贫爱富,用十两银子与我娘退婚断绝了关系,我娘嫁给我爹冯实时,已经有了我。”周元昉就像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半晌没能言语。阿彻笑了笑,抬头道:“我娘是好人,养我的爹也是好人,我早就告诉过自己,我只有一个父亲,那就是冯实,其他人都与我无关。今日初见沈大人,我失态了,但从今以后,我只会把他当沈大人,也请殿下如我这般想,不必因我嫌他怨他,他的首辅之能,值得你我学习。”他在笑,但周元昉觉得,此时的阿彻其实很难过。周元昉不知该怎么安慰阿彻,可他,有点懂阿彻的感觉。阿彻的亲爹不要阿彻了,他呢,父皇倒是亲的,但父皇喜欢大哥喜欢二哥,只对他诸多敷衍,以前周元昉用世子的身份告诉自己父皇还是喜欢他的,现在……周元昉攥了攥手,他听见小太监私下议论,说父皇想立二哥为太子。周元昉一会儿觉得,二哥立了大功,父皇倚重二哥是应该的,一会儿又觉得,凭什么?他只是年纪小,等他长大了,他做的一定会比大哥二哥都好!加起来才十九岁的两个小少年,各有心事重重。苏锦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回笼觉,再次睁开眼睛,都日上三竿了!阳光暖融融地照进来,感受着熟悉的江南气息,苏锦神清气爽,洗洗脸,便坐到梳妆镜前细细地描眉打扮。转眼她就二十四岁了,虽然看着还年轻,可还是得仔细保养,免得早早就被小姑娘们比下去。想到萧震看都不敢看她的傻样,苏锦心旷神怡,一年多不见,萧震越不敢看她,说明他越想看。打扮好了,苏锦去厢房看女儿。五岁的阿满还没从长途跋涉中缓过劲儿来,平时比娘亲起得早,这会儿还在被窝睡觉。苏锦没有叫醒女儿,去小花园逛了逛,再回来,阿满醒了,由春桃抱着在净房嘘嘘。刘叔刘婶舍不得离开故乡,选择留在凤阳,替萧震打理那二十亩良田,春桃向往江南好风光,辞别父母,从此就跟着苏锦了。夏竹、秋菊、冬梅,都被苏锦送去了萧震的府邸,苏锦不在时,让三女替她留意侯府的情况。“娘!”见到娘亲,睡眼惺忪的阿满立即精神了。苏锦抱过女儿亲了口。早饭准备好了,香喷喷的虾仁粥,饭后娘俩一人喝了一碗新鲜羊奶,这都是苏锦从小听说的富家小姐们的做派,她穷时没钱讲究,有钱了,苏锦就一样一样地讲究了起来。“阿满在家玩,娘去铺子看看,一会儿就回来。”苏锦笑着道。阿满懂事地点点头。春桃照顾女儿,苏锦领着如意出了门。阿贵赁的是一家茶楼,现在还保持原样,铺面不大,一楼摆了八张半旧不新的红木茶桌,二楼算是雅间,北面临窗留出一片空地供人唱戏、说书用,四周加起来也有八张桌子,比下面的稍微新些。阿贵还是想开酒楼,在一旁撺掇苏锦:“您看看多合适,桌椅都是现成的。”苏锦心想,她就要做包子铺,可楼上楼下这么多桌子,不好好利用确实太浪费了。坐在南边临窗的桌子旁,苏锦默默盘算起来。窗外不时传来其他铺子伙计或小摊贩的吆喝,有卖小笼包的,有卖鸭血粉丝的,有卖粽子的。苏锦听着听着,突然想起早上娘俩吃的虾仁粥,女儿吃地可香了,小肚子鼓鼓,还想再吃一碗。念头一起,苏锦立即下了楼,沿着主街来回来去走了一圈,除了一家早餐铺子有粥卖,居然没有一家专门卖粥的铺子!可是,粥有很多花样啊,鸡肉粥、排骨粥、瘦肉粥,绿豆粥、红薯粥、南瓜粥,桂圆红枣粥、百合莲子粥、山药玉米粥,还有苏锦平时爱吃的虾仁粥、花蛤粥、蟹柳粥!最重要的是,粥配包子,一天三顿都能吃!有了主意,苏锦关上铺子大门,与阿贵、吉祥、如意一块儿商量。她一口气念了那么多粥名,阿贵忍不住口水直流,以前他与老板娘一家同桌吃饭,深知老板娘做啥啥香。苏锦知道吉祥有厨艺天分,目光火热地盯着吉祥:“今天开始我教你熬粥,往后阿贵专心做包子,你只管卖粥,我再招两个伙计给你们俩打下手!”吉祥莫名也兴奋起来。阿贵挠头道:“既然卖粥,以后还能叫苏记包子铺吗?”苏记随手敲了他一个爆栗:“你傻啊,直接叫苏记不就行了?”阿贵一边揉脑袋一边笑。苏锦笑着骂他:“少偷懒,赶紧去买个牌匾,字写好看点!咱们争取重阳节开张!”九月初八女儿生辰,次日就是重阳节,期间阿贵负责修缮铺子采购碗碟挑选伙计,她在家教吉祥做粥,时间刚好够用。外面独眼刘已经去寻找适合开猪舍的农家院子了,等一切忙完,她又只需在家看账本就行了。苏锦越想越觉得往后的日子大有盼头。她忙得心头火热,武英侯府,黄昏时分,萧震回到这座越大越显得空旷的宅子,身边一个可说话的亲人都没有,只觉得还不如一天到晚都在宫里当值。刚换下指挥使的官服,徐文突然来通传:“侯爷,内阁沈大人求见。”萧震动作一僵,回头看着内室门帘问:“他来做什么?”徐文道:“沈大人没说。”萧震真心不想见那姓沈的,但,同朝为官,他暂且没有理由将首辅大人拒之门外。“请到厅堂。”萧震走到衣柜前,随手取出一套七成新的圆领长袍。到了厅堂,萧震往里一看,就见沈复坐在主位右下首,身穿官袍,才出宫就直奔这里来了吧?“沈某冒昧登门,叨扰侯爷休息,还请侯爷见谅。”见到萧震,沈复立即离座,拱手赔罪道。萧震烦他假惺惺的,虎着脸问:“不知沈大人找我,有何贵干?”阿彻长得那么像他,沈复不信萧震不知情,便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道:“听闻侯爷认了冯实之妻苏锦为弟妹,不瞒侯爷,沈某年少时与冯实夫妻有些交情,今日无意得知苏氏住在侯府,沈某特来探望,还望侯爷派人通传一声。”与冯实夫妻有些交情?萧震胸口冒火,冯实压根就不知阿彻生父是谁,小白脸想诳谁!“弟妹并不在侯府,沈大人想见她,来错地方了。”萧震冷着脸道。沈复无视他粗鲁的态度,心平气和问:“侯爷可知她现今下榻何处?”萧震刚要否认,沈复又道:“侯爷若不知,那沈某便挨家挨户敲门打听,总有一日会找到她。”沈复要见苏锦,谁也不能阻拦。面对他的威胁,萧震怒发冲冠,上前就要动手,反正他早就看沈复不顺眼了!沈复并不躲,只在萧震抬手之前,盯着萧震冷笑道:“侯爷不肯告诉我锦娘的住处,莫非你对锦娘别有居心?你可别忘了,冯实是怎么死的。”提到冯实,萧震脸庞猛地绷紧,似在极力忍耐什么。他不肯说,沈复也不再求他,拱手道:“沈某告辞。”萧震瞪着男人背影,在沈复跨出门槛的那一刻开了口,声音冰冷:“你负她在先,所以我不会告诉你她在哪儿,但如果让我知道你敢四处打听,影响她的名声,那不管你是首辅还是宰相,我都会杀了你。”沈复仿佛没听见,头也不回地走了。萧震脸色铁青地站在堂屋,目光渐渐由愤怒转为复杂,等徐文送客回来,他低声吩咐道:“你安排一个可靠之人,暗中盯着他,沈大人去过哪里都必须报给我。”萧震怕沈复真的公然寻找苏锦。徐文马上去安排。这晚萧震夜不能寐,沈复也辗转反侧,脑海里全是年轻时候的苏锦,与白日里在宫中见过的阿彻。阿彻,他居然有个儿子,已经十岁的儿子。想起父子初见,阿彻发白的小脸与颤抖的身体,沈复抬手,蒙住眼睛。有什么从他眼角滚落下来。他不知道,如果那年他知道苏锦有了孩子,他一定不会离开。沈复没有挨家挨户地找苏锦,连萧震都明白的道理,他又怎会不懂,他只派人去留意金陵新开的铺子,看看有没有一家苏记包子铺。十年未见,沈复不确定苏锦变成了什么样,但他记得十年前的苏锦最大的愿望便是开家属于她自己的包子铺,这也是目前他找她的唯一线索。至于阿彻,沈复虽然在宫中做事,却没有机会见到三皇子,每当他去乾清殿面圣,沈复都希望会偶遇儿子,可阿彻大概在刻意回避他,从未出现。九月初七,苏锦的新铺子一切准备就绪,特意挑了晌午的吉时开张了,大红的鞭炮噼里啪啦地响了足足一刻钟,铺子廊檐上挂着崭新黑漆描金的牌匾,阿贵专门找一位以书法闻名小巷的老秀才题了“苏记”两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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